第二章 相思只被无情恼
少帝三年。
朱虚侯府。酉时三刻。
端庄肃穆的侯府,色调偏黯,正如大汉所有的侯爷府一般。价值连城的装饰,质地上佳的桌椅,晶晶闪亮很是耗费人力的黑色大理石地板,无一不显示出侯府的富足奢华。
幸好,长久在富贵里浸淫,这里虽是奢华,却也绝对不缺少品味。
只是呵,那正堂上挂着的匾额,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不是红木也就罢了,不是出自也就罢了,料烂字丑也就罢了,最不可忍受的是,朱虚侯府四个大字居然写成了猪墟猴府!
照以往一样,齐王刘襄皱着眉,端坐在红木椅上仰着头看了那块牌匾,好生努力才又憋下满心的腹诽,一不留神给那小诡丫头给听着了,可不是善了事儿。
啧,真是窝囊,他一堂堂齐王居然会怕侯府里小丫鬟一枚!
再看向首位上那径自批阅着青竹案上厚厚实实的竹简的男人,面若朗月,可沉郁如夜,丝毫看不出三年前那爱笑温柔的模样。他又是一叹。
红颜祸水啊,生生的就是祸害男人的!
叹息间,东牟侯刘兴居已长身玉立地走了过来,面容俊美冷肃,却还是掩不了眉目的戾气。挥手将堂中伺候的下人斥退,冷道,“大哥,二哥,明日太皇太后赐宴,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刘孜禹手不停歇,“我明日并不打算前往长乐宫。”
“为何?如果你不去,我担心太皇太后心中会起疑心。”刘兴居蹙眉,不知一向明理的二哥怎么突然会如此,这般率先而为通常是大哥的个性才是,“况且,二嫂也是吕氏中人,若你不去,可能不妥。”
“最近天气变幻,喜儿咳疾又犯,你二嫂会在家照顾喜儿。至于我,明晚是我当值,本就不可玩忽职守。”总之理由是冠冕堂皇,没有丝毫破绽之处。
东牟侯面有难色,“可是……”
才想劝说二哥改变意见,可偏偏旁边有人插了话。
“啊,三弟,我突然想起来,我明晚也不去。”
“大哥……”刘兴居恼怒地瞪着他。这个时候他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来添乱。
刘襄闲闲地笑,享受地将一盘点心全部吞下肚后,才慢条斯理地用黑色华贵的朝服袖口拭拭嘴。黑色的朝服多好,脏了又看不出来,省得戴帕巾了。
“明儿可是小絻儿的祭日,我情愿陪她喝酒,也不乐意去看那个老女人的脸色。”死,是掩饰一个人失踪最好的办法。
原来……刘兴居顿时了悟,只是脸色有些发青地看向刘襄,“大哥,那是太皇太后,不是什么……”他压低声音,“老女人。大哥,你可否注意一下你的言辞,撇开你的王位不算,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和二哥,我们倒也无所谓,可现在刘氏势弱,吕家权强,如若我们这一支系被寻了间隙,怕整个大汉江山都是吕家的了……”
猛然间外力来袭,刘襄神不知鬼不觉地欺身到他身边,一双魔爪堪堪地正中他的嘴。
“戚,小弟,你真是愈大愈不可爱了。”刘襄咂咂嘴,“我不过就说说而已,这儿又没有外人。走走走,喝酒去,咱兄弟好久没见面了,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吗?”
刘襄爽朗大笑,硬生生地拖着刘兴居脖子直接往外走,丝毫不顾及这样的生拉硬拽会不会扯伤人家的脖子,独留下堂上正主儿对着满桌满案沉默以对。
“哎呀,齐王殿下,你和侯爷去喝花酒拉着我小诡干吗呀?”
门外偷听的小丫头尖叫出声,却脱不了蛮力制约,只得跟着去了。
风拂过,又是一片冷清,完全看不出刚刚这里还是热闹得紧。许是东北风太过冷冽,刚刚还是星空闪烁,陡然间乌云密布,厚厚的云层酝酿出雨水的味道,湿湿润润地弥散在空气里。
刘孜禹突然间重重地搁下笔,用力过猛的结果是将身上白袍甩画出一杆墨竹来。他怔怔地看着身上已是半旧的衣服,一时间恍了神。
“孜禹,以后我为你裁衣,你为我画眉,如何?”
“孜禹,你……爱我吗?”
“孜禹,你让我走好不好?你娶了吕岄好不好?”
“孜禹,要幸福啊!”
……
絻儿,没有了你,我又该如何幸福?
你是何其残忍,居然以这种方式离开我的生命。一声不吭,走的是那般悄无声息。更残忍的是,你居然让我就这么忘了你?!你可知,我又如何忘得了?
紫色的闪电像把利刃般狠狠地划破黑色的帷幕,瞬间照亮外面的一片漆黑,就在那错眼间,刘孜禹看见一名瘦削女子站在他对面的屋檐上,白衣胜雪,青丝缱绻,眉目间是浓郁的深情,冷风中却又是那般娇怯寂寥,生生地想让人随着她叹息。
“絻儿!”他喃喃自语,一时间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女子,腿麻木了,都忘了该动作了。
女子陡然一惊,还好闪电光芒一闪而逝,黑色幕帷再起。等他反应过来,急奔到对面屋檐上时,上面已是空无一人。
空空荡荡的屋顶上,有的只是从江南高价购买的红色砖瓦,暴雨的洗礼下,原本古朴的陶瓷,陡然间变得清清灵灵起来。
刘孜禹眼中一片空茫,那股绝望从眼里生生地透出来,逐渐地笼罩了他的周身。
他自嘲轻笑,没有四下里寻找,只是颓然地跌坐在屋檐上,仰头望着天际那一道又一道的闪电,耳边雷声阵阵,气势磅礴到吓人的地步。转瞬间,瓢泼的大雨倾倒一片,大粒大粒地打在屋檐上,也打在他的身上,生疼生疼的,也让他清醒过来。
真是傻了,虽说絻儿不怕雷,可是最讨厌在这种天气出来的。她常说,谈情说爱的人最笨了,闲着无事淋雨遣怀,衣服湿了,身体不好还容易得了伤寒,绝对是得不偿失。
衣服湿了,面上湿了,整个人都失了魂落了魄。眼里突然一阵酸涩,热气从眼里涌了出来,再也分不清脸上的是水还是……泪。
殊不知,屋顶拐角隐蔽处一女子蜷缩在角落,衣服湿了透了,一双杏眼确是痴痴地望着,唇角浮出淡淡的笑靥,恍若浮云。轰隆的雷声雨声,掩盖了她那破碎不成声的喃喃自语:“孜禹……孜禹……”
就如夏日里最常见的阵雨一般,雷声渐止,大雨渐歇。淅淅沥沥间,就着隐约的灯火,刘孜禹不经意地垂首。
脚下,一只镶着翡翠的耳坠静静地躺着,好不逍遥。
“小诡,你如实说,这只耳坠是不是絻儿的?”
刘孜禹倚在门口,俊脸是一如往常的冷若寒冰,还有不自抑的怒气。他已经待在这儿有三个时辰,只是为了探个究竟。冰是冷的,却又透明,比之在外人面前斯文微笑的脸来,倒是简单明了,不用多加揣测。
小诡被他的蓦然出声吓了一跳,直觉地躲到刘襄的身后,许久,才慢慢探出娇俏脸儿,“侯爷,什么耳坠,你弄糊涂奴婢了。”
刘襄将小诡从他背后揪了出来,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懒散地瞥向他,“二弟,你深更半夜不就寝,就是为了问这个?这些絻儿的玩意,你应该更清楚一点不是?”
刘孜禹狠厉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想要杀人。
“小诡,跪下!”
小诡“扑通”一声跪地,膝盖与青石板碰触,发出沉闷的响声。
刘襄皱眉,撇嘴,转身不看这场恶主乖奴的戏码。毕竟,这不是他的齐王府,小诡也不是他的丫头,即使想帮,也无他插手的余地。
“絻儿的首饰向来是由你保管的,如果不是絻儿回来,那这耳坠怎会上了屋檐?我该治你保管不善还是欺君罔上之罪?”
狠厉的嗓音里有些不知名的颤抖,他紧盯着跪地的小诡,胸膛里有股火在叫嚣着,妄图从身体里脱离出去,是希望抑或是绝望,分不清了。
絻儿回来了?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吗?
老天爷,拜托你了。
“侯爷,奴婢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小诡头依旧低垂,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似乎很委屈的模样,“小絻的东西还在我的房里,而且奴婢保证,没有其他人可以找到那些东西。如果需要,奴婢可以马上取给侯爷您。”
小诡泫然欲泣地抬起头,晶莹的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麋鹿。可心里却是暗骂那个不小心的女人,来就来了,还留下些罪证做些什么?
他望着小诡的婆娑泪眼,怔了怔,心中顿时内疚起来。
他太急躁了,都失去平常的理智。事实上,似乎一旦事情与絻儿牵扯起来,他就像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诡……我……算了,时候不早,你歇息去吧。”
他转身缓步离开,瘦削的身体在通明灯火中却又是那般寂寞冷清,仿佛天下就独剩他一人般,没人能够进入,他也无法离开。
刘襄有些不忍地撇开脸,伸手将小诡搀扶起来,两人视线交缠,原意只是传达些什么,突然间都怔住了。许是雨后的月色太美,许是孜禹的背影太过萧瑟,许是……不知为何,他有种想吻她的冲动。
他缓缓地低下头……
“咳咳咳。”不识相的咳声蓦然响起,瞬间打破暧昧的泡沫。刘襄黝黑的皮肤不自觉地染上些红晕,倒是小诡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东牟侯,他刚刚一直倚着门框打瞌睡,现在是睡醒了?
她胡乱地拭去滑到眼角的泪珠,瞟了一眼前方的主子,声音放低:“王爷,侯爷,我们侯爷快走到门口了。”
刘襄瞪着她,把个小诡瞪得是莫名其妙,只得恶狠狠地瞪回去,瞪的是如此理所当然,瞪得伟大的齐王爷怒极反笑,大步甩袖离去。
这人是怎么了?小诡奇怪地耸耸肩,只得推推不知在笑些什么的东牟侯,“侯爷。”
刘兴居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才对着刘孜禹的背影扬声叫了几声。
“二哥,二哥!”
那抹背影顿住,但也没有回头。
“那耳坠我在宫中见过,既然二哥心中有疑惑,又何必不去宫中探个究竟?明儿长乐宫摆宴,正是大好时机。”
半晌,那背影继续向前走,穿过廊门,半湿的白色朝服被风舞动,渐渐地失了踪影。
小诡担心地看看廊门,再看向东牟侯刘兴居,“侯爷,你说这有用吗?”
“放心。”他回首拍拍她的肩,“明儿记住替你家侯爷准备入宫的朝服,至于哪一件,你自个看着办。”
“诺!”
一夜无眠,陪着他的是皎洁的月,恬静明亮,许是刚刚那阵雨的缘故,天空格外的静谧。
“孜禹,你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乏味,夜里失眠时,除了看月还是看月,别无乐趣。”
“孜禹,其实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吴刚也没有月兔,有的只是荒芜的土地,没有开采,就像城外的土坡一般。”
“孜禹,当我离开后,你就当我去月亮上种罂粟去了,那是一种美丽诱惑到致命的花朵,当它们灿烂怒放时,当你无法入眠时,你就会闻到那奇妙的香气。不要问我,你允过我,不问来处不问归处的。”
刘孜禹看着月,耳畔尽是她不可思议的言辞。那些话听不懂,却又觉得有趣,再然后他就这么迷上了那个奇怪的小女子,沉沦到其中,无法自拔。
伸出手,手中还是那枚耳坠,镶着的翡翠,闪现着翠绿的色泽,像是雨后的森林。这是她最爱的颜色,也是她唯一肯佩戴的奢侈品。
明天……收获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夜未央,人未眠,一直看着月儿直到旭日东升,淡淡的橘色阳光,染红了天际的薄雾。
清晨微凉,清朗的风拂过,带着青草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芬芳,还有淡淡的花香。
他站起身来,闭上眼静静呼吸风的味道,身上的白袍已经风干,只是那墨竹在雨中淋了许久,已渲染开来,色泽淡了,却变得越发圆润起来。
“侯爷,奴婢请您梳洗来了。”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叫道,又不敢擅自进来。
“进来吧。”
小诡先捧着梳洗的水盆放在窗台上,随后又折到门口将刚才放在那里的衣物拿了过来,放到桌上。
刘孜禹看了一眼朝服,衣服只有八成新,但由于穿的次数少,墨绿的色泽还是鲜艳得很。他不悦地拧起了眉。
“怎么把这件衣服给拿过来了?我不穿这件,快换了去。”
“奴婢该死。”小诡垂着头,表面上是胆怯的不敢看向他的脸,实际却是为了掩住狡黠的眼,“昨儿天气好,奴婢将侯爷所有的朝服都晾晒出去了,可是没料到齐王硬拉着奴婢出去,碰巧昨儿我院里的姐妹一个都不在,衣服没有收,昨晚一场大雨,全都淋湿了。”
“现在也应该半干了,你随便拿一件来就是了。”
他的手摸上床上的朝服,温润的触感轻轻在皮肤上流连,这是她的感觉。心里软了下来,浸入了温暖湿润的潮水中,飘飘荡荡的心稳妥了。
小诡偷偷地抬起眼,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侯爷,那些衣服淋了一夜,一股子雨水的味道,所以奴婢刚刚才拿去洗了。只有这么一件朝服了,要不,小诡现在赶紧差人缝制一件去。”
“算了,”刘孜禹摇摇首,“就这一件吧,你下去吧。”
小诡细长的眼眸直看向侯爷,似乎她家主子又陷入无边的怔忡之中了。满意地笑笑,眼睛弯成了弦月,“奴婢拜退。”
“夫人到。”外面仆人尖细着嗓子嚷着,不用见面,也知晓那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宫人。据说是吕禄大人怕侯爷府下人伺候得不周到,特地从吕府陪嫁过来的。
小诡心一跳,直叫不好,但也是很乖巧地退后,就像最听话懂礼的小丫鬟一般。
刘孜禹的手顿了顿,眷念地又抚了下衣服,随即利落地松开,面上又是温冷如水。
一阵淡雅的香风从小诡身边走过,华贵精致的紫色丝绸长长曳地,端是高贵端庄,却又不失妩媚娇美。
“小诡见过夫人。”
美丽女子轻轻嗯了声,看了眼随侍在侧的宫人,声音清脆:“清鹤,你下去吧,这里有小诡伺候着也就够了。”
“夫人,可是……是,奴才先行告退。”在吕岄不悦的凝视中,清鹤收回抗议之语,恨恨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娇媚的兰花指轻轻一翘,点在小诡的额头上,眼含秋波,面露愁绪,“小诡,好好伺候侯爷夫人,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小诡一抖,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跳舞,目送清鹤扭着身子娇柔地出去,立刻奔过去关上房门,才放下心来找个角落抖落一身肉麻。
吕岄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那件衣服,美丽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立刻又隐藏在水漾的眸中。她勉强地笑了笑,“侯爷是准备穿这件朝服进汉宫吗?”
刘孜禹坐到书桌前,冷静而淡漠地看着他结发三载的妻子,点头。
“侯爷,我特地命人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朝服,我希望你可以穿上试试。今儿,是……”
刘孜禹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夫人,不过是一套朝服而已。既然你希望,我如你所愿即是。”说罢,随手取过放在桌上的衣服,走入隔间内。
吕岄突然撇首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绿阴,树影幢幢间,阳光悄然渗透过来,点点斑驳的光影在窗台上飘摇。
孜禹,三年了,我还是敌不过那个女人吗?你可知,这件衣服我缝制了一个月;你可知,今天其实是我的生辰;你可知,即使我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即使你不是喜儿的生父,但我仍视你为天啊。
即使你穿上了我做的衣服,可是你的心,自始至终都不在我这里。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涌了出来,酸酸涩涩的再也止不住,从眼眶里溢满了出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在脸颊上缓缓滑过。
小诡同情地看着她,但一个情字又怎能分得出对错?
“夫人,你还好吧?”
吕岄匆忙拭去不断滑出的泪,“没事,刚刚有东西进我的眼角了。”
“哦。”也只能哦了,“啊,侯爷,这衣服可真是合身,衬得你越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今儿,你肯定是长乐宫的焦点。”
刘孜禹随意地走了出来,一身秋白色朝服,中衣内衣外衣三衣其领袖缘都用金线绣上夜来香的花纹,层层交杂在一起,却又不显杂乱。而腰带则是深色,上有墨绿色泽的同色花纹,越发衬得秋白如雪,傲骨凌云。
“还有这个。”吕岄拿起雕刻精致的银色头冠,伸手想替他戴上。
他不留痕迹地挪开她的碰触,面有愠色,“夫人,我们说好了的……”
“侯爷,不过是头饰而已,侯爷又何必介怀。罢了,小诡,你替侯爷戴上吧。我也乏了。”
她缓步走出门,颓然落寞的情绪从她的周身发散,连那曳地的裙摆染上灰灰的色泽,再也不复原本的鲜艳,就如她的年轻的心一般。
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泪,一生要流多少泪,才能不心碎。侯爷,我眼角的憔悴,你永远都看不会,你的心里,永远只有她的泪。
“侯爷,有时候小诡真的很想替天行道。”揍你一顿!
朱虚侯也不答话,只是又抚上床上那件墨绿的朝服,温柔的像是在抚摸生命的挚爱。
絻儿,我知道我很残忍,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我做不到。
吕岄是个好女人,可是我的心里满满的全是你,我无法对着她微笑,心里却在恋着你。我只有选择对她冷情到底,薄情寡义到底了。
怕是,她是我这一生最亏欠的女子了。
絻儿,你又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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