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铁道上疾驰,提速中,车轮和铁轨迸发出激情碰撞的声音,“况且……况且……况且”,疲累的声音像老牛拉破车。大多数旅客对此不在意,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出行总是愉快的。但王波和袁小辉的情况不属于此。他们不是在逃亡,只是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也只能亡命天涯。
王波探头跟下铺的袁小辉说,车况不好,睡眠质量不行。我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袁小辉枕着手臂,两眼看着上铺的天花板,喃喃地说,能怎么回事?我爸知道陈可给他爸寄信的事情后,主动替我请缨,说我和陈可同学一场,一定能把人找回来。哎,你以为当个头目容易,一直要眼睛向上,头脑向前呢。我跟你说,好比你在井底的时候,就想着如何爬出去;出了井,你就想怎么蹦的高一点;到了墙上,又有种大有永无之地的广阔感;等你能上天,你就想着能到太空去玩儿一圈,这辈子死而无憾。人都是这样进化的,谓之曰,成熟。
王波一脸茫然地说,讲什么高深,一惊一乍的。我就想问为啥我也被塞在这儿了,像非访被遣返一样。
袁小辉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着急出来,也没跟你解释,先把你拉上来再说,多个帮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来,你看看这个,咱先探讨分析一下局势。
王波接过信封细瞅,上面写着地址,字体歪歪扭扭,小得可怜,仿佛平时都待在阴森闭塞处,晒不到太阳,影响了发育,和陈可练功的环境不谋而合。拆开信封,里面骇人得倒出来一撮头发。
王波被吓了一跳,说:这是被绑架了啊?
袁小辉说,被绑架了不用电话,寄信?谈钱还是谈感情啊?你好好看看那地址,是个寺庙啊,哪是被绑架了,是被洗涤了,现在陈可可是释迦摩尼的臣民,灵魂都是干净的,和咱这些乌烟瘴气的头脑不同。
王波听到这种说法沉默了下来,又陷入了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见惯了丰功伟绩的领导,听袁小辉讲过浮躁的社会,面对过不知所云道貌岸然的贵族。和袁小辉刚才的说法暗合,每一个都希望出人头地,取得地位和尊严。可是拿他们几个来说,只有陈可这么成绩优异,最有可能步那些富贵的后尘。可是他怎么这么不开眼,竟然选择了额遁入空门。王波简直想不通了,他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十足的傻瓜?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他在颠簸中又进入了梦想。
火车继续往前开,王波完全没留意这段时光,只知道上火车就和上中国的大学一样,你只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静静等待时间,就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他们相同的特点还在于,把你送到目的地之后,很快就去接新人去了,管你在到站的地方过得好不好。
下车后,袁小辉领着王波在汽车站买了份旅游指南,并在指南的指引下坐车往南走,顺利到站,又花了一些时间翻山越岭,很快走到了地图上显示的一个小山村。这是一个拥有一定海拔的小山村,错落有致,但又透出一丝古朴的美好。坡下有条河,隔河相望的村中成片的灯火通明,到处是圆形的露天顶,看起来像繁盛的古罗马斗兽场。
袁小辉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绽放出领袖色彩,像下基层视察的领导一样,豪迈地矗立着。灵感袭来,他大声朗诵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王波大喝一声,好诗!
袁小辉说,觉得好我就多朗诵一会儿。
王波说,不是,我是说鞋好湿,你没发现咱已经走在水里了么?
袁小辉这才发现已经过了河岸线,后退了几步,像审视女性一样看着河面,河面上倒影出星星的光彩。他禁不住抬头仰望,看到了天空中很多亮闪闪的东西,他想起了一首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干净的环境总让人浮想联翩,他甚至觉得,星星们真的在眨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眼睛有点痛,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不停地眨眼。他深吸一口气说,这里空气能见度太好了!王波,咱做个试验,我往那边走,看看走多远你还能看到我。
王波说,好。
袁小辉后退了十米说,可以吗?
王波说,你以为我瞎吗?
袁小辉说,再退十米,可以了吗?
王波喊道,还是可以。
还可以?
可以的!
还能看到吗?
有点模糊啦。
突然听不到了袁小辉的声音,王波大喊,袁小辉,你在吗?
除了潺潺水声,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王波慌神了,眼前冒出了一种叫做尼斯湖水怪的东西。想袁小辉又不是奥特曼,遇见小怪兽能很开心把人家打一顿。就算不是水怪,是河水也不行,袁小辉再有质量也干不过大自然的力量。
王波蹲在原地嚎叫起来,小辉啊,袁小辉啊啊啊……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瞎喊啥,我又没死。
王波激动地站起身作出回应,你没被水冲走吗?
响亮的声音靠近:我又不是大便,什么叫被水冲走?
王波已经隐隐约约看到袁小辉喘息着,抱着什么东西向自己走来。又走两步,人已来到跟前。他怀抱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女孩儿说,水那方还真有伊人,就是小了点。这时候已经看清了那个小女孩儿的容貌,她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扎了一个小辫子,脸庞白皙,在袁小辉的手臂里躺着,不住地咳嗽。努力地喘息和平静着。等终于舒服了一点,她哭着说,哥哥,我就住在上面那个房子里,你们送我回家找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