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青鸢觉得自己这遭重生再世,定是倒了上辈子的血霉:
不然怎地没事儿便被人掐着,满京城屋顶上飞?
这看起来潇洒,实际上却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你自身体重在那里挂着,又不得借力,硬生生被勒上一路,舒服得到哪儿去?
上一次,湛成朗好歹是掐着她的腰,还有个向上托力的地方。
这一次,索绰却是直接勒在她的胸上!
她为了扮作男子自然用布裹了一裹,但若是太紧阻滞呼吸,脑筋便不怎么能转得动;想来自个扮得是个公子,也不会有人胆敢上下其手,便也没怎么细心,这时候被索绰拦胸一抱,吊着在屋檐之上腾挪转移,哪里经得起这一番折腾,疼得脑仁发胀不说,便觉得那布条渐渐散落下滑,恐怕拨云见日,要露真章了。
但这索绰的功夫,比湛成朗更俊三分,穿着这一身招摇的鸟羽氅袍,在天色尚明时于檐上飞转,居然丝毫不见有人发觉!即便有机灵的看见,以那速度之快,也只能瞥得一两片斑斓彩羽,还当是有鸟儿飞过了天际。
但俞青鸢终究是受不住,也是怕那布条滑落后女儿之身暴露,只得拼命捶打索绰的手臂:“停下!停下停下!!”
索绰道:“闭嘴!”
“若是你再不停下,我就大喊。”
索绰根本懒得理她,那环过她胸前的手直接提上去,按在她嘴上。
俞青鸢更痛苦了,她透过他手心和指缝的间隙勉强出声道:“你再不停,我要吐了!!”
索绰显然意识到她如果真吐了捂着嘴根本没用,而且倒霉的是自己,于是只好停下。
俞青鸢真的奔到屋檐一角大吐特吐,实践出真知,原来不只是乘坐交通工具才会晕车。
“你们关内南子就是娇气!”他嫌恶地说。
俞青鸢平平抬起头,一双碧如江水的琉璃眼瞧着他道:“我不是汉人……哦,是了,你当真看不见?”
她已全然把这回事忘了,因为索绰行动处事,完全不像是个看不见的盲人。看不见的人能在这城里飞檐走壁?看不见的人能将她一把抓个正着?
索绰不理她,只问:“吐完了?”见她不否认,便将她像个物什一样往怀里一挟,“那就走罢!”
俞青鸢刚好一些的胃和胸又开始抽疼。她明白为什么这一世流行云勰和宁舜棠那般的白面书生了:她也曾喜欢那一派安宁,温柔潇洒,雅致风流,有些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态美感,那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断不会经营那些嗜血无道的营生的佐证。
然而事实上却不是那样。
她只得扯住了索绰,叫道:“索大侠、索公子、索英雄——我帮你、我笃定要帮你了,否则我肯定脱不了干系!所以能否先缓一缓,与我说一说我们到底要找什么、是圆是扁、怎么找去?不瞒大侠,我真的不太清楚这其中关节,之所以那般信口揣测,是因为……是因为我曾经听说过有关联的轶事,只是、当时以为,当时以为不过是江湖趣谈……”
索绰这才停了动作,将俞青鸢放开。他并未佩剑,也不怕这小子跑了,自个去寻个屋檐高处,敞着腿坐了,眼前夕阳沉沉而下,宁府一片旷阔的院落就在近前不远,这个位置尽可以收于眼底。由于发丧缘故,府里飘起了白幡,号哭之声隐隐顺风而来。
他一张嘴生得奇大,乃是鹰族人特有的面相,笑起来便显得尤为森然。“你相信?我是说,能有一种药,让人死而复生?”
俞青鸢现在已是冷静许多,而胸腹的疼痛更让她面色冷峻三分,她斟酌字句,仔细说道:“实话说,不相信。”
索绰并未接话,她便顿了一顿,接上开口:“但若只是在宁府找一样叫做‘不死药’的东西,我想,那是一定有的。”
“哦?”
“想必世子亦不是空穴捕风,便要为一个什么传说大费周章,这地点、药名都如此清楚,那这样东西,便是一定是有的。”
索绰注意到她的称呼换了“世子”,知道她已经猜到些许首尾,便哼了一声:“也许是虚张声势,说他有?”
“那宁府想必不会说自己有,即使真的有也不会说,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上身吗。”俞青鸢道,“宁府的敌人倒有可能说他有,好让别人去找宁府的麻烦。”她停了一停,“但这也不可能是凭空杜撰,因为会相信这事的人实在太少了。那么,除非十分相信、亟需此物又有能力从宁府里拿到此物的人或是家族势力;并且有相应的证据,至少能够指向宁府与此物有所关联……”
她平平看向索绰:“给您这个消息让您办这件事的人,至少具备这两样条件。”
索绰凑近她,眉骨虬结而起:“你怎么不相信,只是我自己想要?”他摊开双手厉声道,“不死药!难道你不想要吗?!”
是啊,谁不想要呢……
俞青鸢拘住游思,凝神答道:“世子正当壮年,武功盖世,心气更高。若这是通常传闻里的不老药,您可能还更加感兴趣一些;但不死药如果真是只能‘死而复生’,恐怕捧到您面前,您也不屑看一眼。”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绰大笑起来。
“说的不错。死便死了,留招后手作甚,怕死不当真英雄!不过,我受人之托,自当办妥。”他看着那绵延的宁相府邸,前朝里,那便是云家的官邸。
俞青鸢见索绰对她卸去了一些防备,便趁机问道:“那敢问世子,那人告知世子取‘不死药’一物时,却有没有些其他线索?譬如……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可能会放在哪里?”
这一次,索绰停顿了一会儿。
“只有一句话。”男人抽动嘴角,“说给你听倒也无妨。”
“哦?愿闻其详。”
他先是发出了一段奇怪的音节,听起来像是某种方言或是外族藩语,并不是俞青鸢所会的胡语。
“那是我们毋鲁赤族的俗语,‘猎人的夜晚不是黑色的一片。’”
这个俗语十分的晦涩,可能与鹰人的习俗有关?俞青鸢追问道:“什么意思?”
“我很难用汉语说清楚。”索绰道,“不过我想我们今夜就能够体会一下。”他说着抻了抻细长的四肢,站起身来。
俞青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太阳沉在地平线上,最后的一隙挣扎着,最终仍然被黑的幕遮盖下去。宁府的白幡上的光亮也被吞噬干净,然后白的纸灯里跳跃着黄的莹光,逐一在院内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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