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姚根发就拎着大兜子小兜子的礼物赶往姚存刚的家，可到了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他想小两口可能在楼上王雪父母家呢，便又蹬蹬地跑到楼上去。姚存刚的这个小家姚根发一共只来过三次，第一次是结婚前他给存刚买了一套家俱送过来，算是认了门；第二次是姚存刚刚结婚不久，姚根粮和二弟进城来办事，姚根发中午把他们带到大儿子姚存毅家吃完饭，下午又把他们带到姚存刚家吃晚饭。他一是想趁机向两个兄弟显摆一下自己把姚存刚带进城并为他成家立业给姚家立了功，现在这个儿子的小日子不仅过得不错，而且比自己家还强呢。姚根粮和二弟一进姚存刚家门，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两双眼睛都觉得不够用了，嘴里一直“啧啧”地不停：“乖乖，这么大的电视？还是带颜色的呢！”“哟，洗衣机还是全自动的，这洗衣服多省事！”“这沙发软的像坐在棉花堆上，真舒服。”那次，虽说王雪的父母没有显出应有的欢迎劲，但还是很客气的留他们吃了一顿饭。第三次是姚根粮兄弟俩回去后把姚存刚家夸大其词地一说，姚根发老家的几个姐妹以及陈冬梅姐妹四个一起跑进城，也都要去姚存刚家看个新鲜开开眼界。那次，姚根发又自豪地把这帮娘子军带到姚存刚的家，但那次他明显地看出了王雪脸上的不悦，后来，王雪的母亲到女儿家看见来了这么一大帮客人，便借口说王雪的爸爸身体不舒服，把王雪叫走了，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多，也没有见到王家人再露面。姚存刚面对着家里这一帮人心里直发愁：因为小夫妻俩都不会做饭，一直都在楼上王雪的父母家吃，家里连个锅都没有，姚根发一帮人想留下吃饭都没法做。楼上没人下来过问客人，就说明不想留他们吃饭，上次来人吃饭后王雪已经给他挑明了不许农村的亲戚再进门。姚存刚面露难色，趁人不注意掏掏自己的兜，翻翻抽屉，总算找出了一百多块钱，不敢带他们进大饭店，只好请他们在路边的小吃店紧着一百多块钱勉强吃了那顿饭。从此后，姚根发知道了王家人讨厌姚家客人，也看出了姚存刚这个上门女婿的难处，后来老家来人，他再也不往姚存刚家里带了。姚存刚和王雪结婚后也只回过姚根发家两次，姚根发都有大半年没见过姚存刚小两口的面了。
虽说姚根发心里对王家的做法非常气恼，但他也不敢强硬地闯进姚存刚的家门，毕竟在姚存刚的身世上，姚根发对王家是做了隐瞒的，他也不想两家为了亲戚来往的事影响了姚存刚的生活。但对于亲生儿子姚存毅，他在这方面的态度可是相当地坚决。当初姚存毅刚结婚时，姚家去的客人多了频繁了，姚根发也发现了高淑娟脸上的不满，他在背后为此没少骂姚存毅，说他没出息，一个男人如果被女人当了家，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为了儿子的地位，他也要在这件事上与媳妇高淑娟一拼高低！所以，他仍旧一趟又一趟地带着客人往哪儿跑，他知道高淑娟不高兴，他也知道姚存毅为难，但他还是去，他觉得那是他儿子的家，他带姚家人去吃的是儿子的，不是她高淑娟的！再说，他知道高淑娟虽说心里不高兴，但对待客人还是很给姚存毅面子的，没有像王雪那样当场给客人撂脸子。这样一来，姚根发就更得寸进尺了，只要是姚家来了客人，姚根发一次不落地往姚存毅家带，高淑娟只能是窝一肚子气还得忙里忙外给他们做吃做喝强挤笑容招待着。
高淑娟在县城没有什么亲戚，病弱的老母亲也不管这闲事，对于姚根发来说，对付不会吵架又顾及老公面子的高淑娟太容易了。几年下来，姚根发带着客人走马灯似的去儿子家吃饭已如履平地了。在姚根发眼里，高淑娟比王雪性格温顺些，人贤惠又能干，不管带去多少客人，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忙上忙下不用姚存毅伸一把手，儿子也受不着累。所以后来姚根发一直把姚家的客人都往姚存毅家里带，再没去姚存刚的家了。
当然，姚存毅家为客人的事小两口也没少吵架，姚存毅在背后更没少给高淑娟说好话，高淑娟也只好为了姚存毅的面子硬着头皮迎接着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有时候实在烦透了，只好推说母亲病了借口躲出去，为这事，姚根发背后没少骂高淑娟。
姚根发敲开王志光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正是王雪的母亲何玉芬，她一见是姚根发，先是一愣，后来看见姚根发手里拎的东西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便满脸堆起笑容请姚根发进屋：“哎哟，亲家呀，你是稀客呀，我今天一大早听见喜鹊叫，就知道会有贵客到，真没想到是你呀！快请进，快请坐！”一边又高声叫道：“存刚！存刚啊！你爸来了！”
姚存刚在卧室听见叫声，从里屋出来，一见姚根发，很是吃惊：“爸，你咋来了？”
姚根发本想骂他一顿，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人说，但想到这是在王家，便又咽了回去。这时，王雪也从卧室出来了，身上穿着蓬松的红睡衣也掩盖不住已明显出怀的肚子。
姚根发指着王雪说：“我听你哥说王雪有了，买点东西过来看看。你们好长时间没回家了，要不是你哥跟我说，这么大的喜事我还不知道呢。”
何玉芬从姚根发的话语中听出了对两个孩子的埋怨，忙笑着倒了一杯白开水递过去：“哎呀，老亲家呀，你是不知道，自从小雪怀了这孩子呀，可把她折腾苦了，天天是吃啥吐啥，就连喝口白开水都吐个精光。这两个孩子一直都说要去看看你，但你看小雪这个样子，我哪敢让他们去呀，这坐车要颠半个小时呢，咱不为大人着想，也得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不是？”
姚根发听了连连点头：“是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孩子了，啥也别管了。”同时，他心中还在暗喜：这媳妇八成怀的是儿子，想当初大媳妇怀孕的时候能吃能睡的，到头来倒生了个丫头片子，这个肯定是个孙子了！
何玉芬又接着说：“这不，小雪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吵吵着要吃酸黄瓜，高兴得他爸天不亮就骑车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只见大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王雪的父亲王志光。他一进门，旁若无人直冲着女儿奔过去：“闺女，快看看爸给你买到酸黄瓜了！”
王雪高兴地接过袋子就拉着姚存刚往厨房推：“快快，快给我洗两根。”
何玉芬乐呵呵地指着他俩的背影说：“你看看你看看，这急得像几天没吃饭似的。”见王志光只看着女儿的傻乐，便上前把他拉过来：“老王，你还没看见吧？亲家来了。”
王志光这时才发现旁边站着姚根发，感到很意外：“哟，亲家来了，刚才没看见，啥时候到的？”
姚根发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跟他握握：“噢，我刚到。亲家呀，为了孩子真让你受累了。”
王志光看了一眼姚根发脚边放的一堆礼品，知道他是为了王雪肚子里的孩子来的，他没有跟姚根发握手：“对不起，我手脏，免了吧。”又笑着说：“你说这为了孩子，我这当爷爷不忙谁去忙啊？这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孙子吗？再忙也是高兴的，你说是吧老亲家？”姚根发缩回手，脸上挤出笑容：“是啊是啊。”他心里明白王志光说这话的意思，却想：我现在不跟你们王家计较，等王雪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我绝不会让给你的！
姚根发没话找话地问：“王雪这反应这么大，没请假在家休息呀？”
何玉芬乐呵呵地请他坐下，说：“我们家小雪早就不上班了。我们厂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眼看就要倒闭了。今年“五一”过后，厂里已经开始裁员了，要求十年工龄以下的女工全部买断工龄回家，小雪五月份就没有上班了，我们正发愁给她找个什么工作呢，赶巧她就怀孕了，正好在家好好养着吧。我和她爸明年也都到了厂里内退的年龄了，正好回来抱孙子。”
姚根发听了一惊：“王雪下岗了？咋没听存刚说呢？”
王志光说：“下岗有啥奇怪的？县城里好多企业都发不下工资倒闭了，都在等着改制呢。我们厂还算好的呢，像县毛巾厂、县啤酒厂、县砖瓦厂，早都关门大吉了。你是命好，呆在国家大型钢铁企业，不清楚现在地方上的情况。不过我听说过不了多久，你们钢铁行业也要裁员了，存刚他们单位的工资现在也只发70%。亲家，你们厂咋样？”
姚根发摇摇头：“都是吃钢铁饭的，他们厂不行，我们还能好到哪儿去？早听说以后会减员，但现在还没开始，更没有像王雪那样买断工龄下岗的。我真感到很突然。”
王志光笑着说：“这也没啥突然的，你是没在县城不知道。就我家对门，两个孩子都下岗了，现在各单位效益都不好，工作都不好找，全都在家待着呢。”
姚根发深深叹了口气：“唉，要都成了这样，那可咋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