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疾风,一前一后,进了后山的湖泊。
沉到湖底的花祭闭眼打坐,集中精力与魔气做抗争。就在她将要窒息的时刻,她身上的魔气才一点一点地被控制住,她这才慢慢地恢复平静。
师官就在一旁看着,守着,直到花祭完全恢复。
大约一个时辰后,花祭控住了所有的魔气,师官便将因耗尽力气而虚脱的花祭抱出了湖泊。
花祭虽然已经虚脱,但花祭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天地静籁,如同岁月无声。
回到洞府,师官就让花祭回房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师官将忧心忡忡的树爷他们打发离开之后,白术就把封镯交给师官了,然后白术就走出了洞府。
白术之所以走,那是因为他从师官那满脸的担忧中看出师官此刻是没有心情听他讲那些陈年旧事的。而且他很清楚他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毁掉封镯,但对于师官来说,那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就算师官没有将封镯碎掉,只要封镯在师官手里,她就会没辙的。
师官揣好封镯之后就立即走进花祭的房间,去查看花祭的状态。他走到床前,发现花祭已经睡着了。她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就算是睡着了,她的双手还是压在她的腰背之下,护得十分严实。
其实师官很好奇花祭的双手是不是还藏有别的秘密,以至于她睡觉时还防着。可即使他再好奇,他也不敢触碰她,因为此时此刻的任何轻微触碰都可能诱发她那蠢蠢欲动的魔煞之气。
师官懂得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眼下最要紧的是花祭的安危,花祭那隐瞒的一切则就次要得多了。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花祭再出现任何危险,他打算等花祭稍微再平稳一点之后,再去找白术问清楚。
在花祭进入深度睡眠之后,师官才出了花祭的房间,走到正堂呆坐着。
深夜,雪花骤停。
一道风谣之声呼啸而至,忽吟忽停,似近似远。风谣之声渐小,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即使风谣之声模糊不清,但还是惊醒了花祭。风沙谣的响起,预示她将进入最后的魔化阶段。
花祭看了一眼左手背的虎口处,果不其然,绿草魔印正在疯长,皮肤上还漫延出许多细细小小的血丝。曾经青翠的魔草之印,此刻变得血红妖冶。
花祭再一抬起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发现她自己明亮的双眸也逐渐变得充满煞气。
花祭知道自己离彻底魔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不甘心让自己的谋划成为黄粱一梦。随即,她翻身下床出了房间,发现师官坐在正堂的高椅上打瞌睡,她急忙蹑手蹑脚地摸进了白术的房间。
由于白术和黑璧共用一间寝室,为了不惊醒他俩,花祭只有放轻手脚在白术身上搜了几个来回,却始终没有搜到封镯。她又在房间里找了几圈,还是没能找到。
花祭当然是找不到封镯的,因为白术已经把封镯交给了师官,然而花祭对此并不知情。可就算花祭知道了,花祭也不敢去搜师官的身,因为任何轻微的触碰都有可能惊醒浅眠的师官。
最后,花祭不得不放弃寻找封镯。她走到师官面前,无语凝噎。
这应该就是此生最后一次面对面了,想到这里,花祭一阵心酸,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动作极为粗鲁。转而,她就头也不回地出了花谷。
花祭的离去,悄无声息,连师官都没有惊醒。
雪地茫茫,月圆高挂,使得黑夜里的天地之间也亮堂了许多。
花祭一边要疾驰,一边还要加大力度收紧魔气。然而慢慢的,她力不从心了。她的魔气慢慢脱离控制,开始外泄,魔气一点一点地晕开。
花祭气喘吁吁的,脚步愈发沉重了,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倚着山壁休息。只凭自己的力量,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魔化了,她需要帮忙。她急忙对藏在身体里的藤萝道:“藤萝,你快出来帮帮我。”
附在花祭身体里的藤萝闻言,她使劲挣了几下,但也没能脱离花祭的身体。藤萝道:“昨日泱衍的一滴泪落在你的眼角上,我现在受他的凌泪之力所缚,暂且出不去,我得等到凌泪之力消散后才能进出自如。”
“出不来也可以帮我。你现在赶紧用你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轮回投胎。”
花祭今生已经没有机会了,但只要她再次进入轮回投胎,封印的力量将会自动引导师官跟随投胎。由于封印的牵引,她和他会再次相遇。轮回会再次封存他所有的记忆,当然,她的记忆也将会被封存。但她不怕,她有办法应对。届时,他一无所知,而她洞悉所有。到时只要她能拿到封镯,她势必会胜券在握了吧,应该不会再像今世这样功亏一篑了。
花祭道:“藤萝,待我投胎懂事之后,你就带我回风沙界的影壁,这样可以唤醒我的记忆。之后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这就是花祭应对她自己记忆再次被封存的办法。她轮回投胎后,记忆会被封存,但附在她身体里的藤萝并不受影响,藤萝的记忆依旧健全。
这样的安排不仅利于花祭,对藤萝也是十分有利的,藤萝可以继续在她的身体里养全魂魄。这样的条件,藤萝应该不会断然回绝。
“好。”
藤萝的爽快令花祭大吃一惊,她以为藤萝会趁机跟她狮子大开口地提条件,孰料藤萝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困惑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机关算尽的藤萝吗?
花祭全身松弛,只由藤萝的力量支撑着。她的精神恍惚,昏昏欲睡,由着藤萝带着她一路西行。
走着走着,花祭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越走越偏僻,一点都没有人的活动痕迹。
霎那间,花祭这才知道她这是上了藤萝的当!藤萝一直在拖延时间,藤萝是想让她彻底魔化。彻底魔化之后的她将成为毫无思想的嗜血狂魔,那样藤萝便可以永远占据她的躯体。届时,藤萝的魔力就会翻倍,只怕到时会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啊!”花祭仰天长啸,将师官的凌泪之力发挥到极致。
藤萝意识到花祭明白她的计谋,她奋力挣扎而出。但她拼尽全力也未能完全脱离花祭,她的左手腕仍旧与花祭紧紧相连。
藤萝落了下风,但脸上的傲气不减半分,“我们没必要斗得鱼死网破。好,我不耍花招,我带你去轮回。”
花祭嗤笑道:“你认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不信?你又能奈我何?凭你的力量,你根本撑不到齐戈山,你在途中就会彻底魔化,我占据你的躯体只是迟早的事。”
“是吗?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说着,花祭凝神聚气,奋力在藤萝的胸口打了一掌。然而与此同时,藤萝也一掌拍中了花祭的胸口。她俩都受了内伤,一前一后地从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液。
血腥之气在飘升,染红了皎洁圆月,一种说不出妖异在漫延。
不愧是借助了风沙界之神的凌泪之力,花祭虽然诛杀不了她,但伤她也绝非难事。藤萝当下决定且先不跟花祭硬碰硬,伺机而动才是上策。
在藤萝缓气的瞬间,花祭就拽着藤萝往附近的一座山跑去。
这是一座灵气之山,妖魔皆避。其山中有一座离云峰,寒冰至极,是锢魔的好地方。
由于藤萝从来没有踏足过离云峰,所以藤萝不知离云峰的神力,也更加不可能知道花祭的意图。她任由花祭拖拽着,还美滋滋地等着花祭彻底魔化。
很快就到了离云峰,然而花祭的体力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不过幸好藤萝尚未提高警惕。
花祭的到来,惊醒了离云峰的神灵——唯瑾。唯瑾看见一身煞气的花祭和藤萝,顿时就吓了一跳。
在唯瑾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花祭就从指间飞出六道符咒。
符咒准确无误地落在唯瑾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封锁结界,唯瑾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困住了。
唯瑾不断拍打着结界,大声嚷道:“放我出去!你要是有本事,咱俩光明正大地打一架,玩什么突袭!我要向泱衍打报告!”
花祭没有理会唯瑾的叫嚣,她拽着藤萝从唯瑾的云灵殿前跑了过去,径直走进封结之洞。
这封结之洞颇为巨大,但由于水雾缭绕,所以光线甚是朦胧。洞的正中央是一个水潭,水潭的前半截毫无遮挡的裸露在月光之下。水潭的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碑地,碑上刻着“无极之寒,锢魔之境”。
待藤萝看清,这才恍悟,她想逃离,但已是为时已晚。花祭拼尽最后的力气拽着她从水面飞驰至水潭中央的那块碑地,紧接着花祭把碑上的九阴瑾瑜镜翻起。
霎时,镜面正对着圆月,月光急聚,阴寒之气更盛了,水潭和水雾迅速冻结成冰。
藤萝见已毫无逃脱的可能,她当即附进了花祭的身体里。
与藤萝相比,花祭就显得淡定自若了。她倚着碑,盘腿闭目而坐。
花祭知道自己今世已走到尽头,她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她今世所有的努力终是化作了泡影。今世是没有机会了,只要她还有来生,只要封镯还存在,她的夙愿就还有实现的可能。
顷刻间,水潭和水雾连结成冰,整个封结之洞冻得固若磐石,就算是有十个藤萝合魔邪之力也破不了这封结之洞。
被花祭困住的唯瑾拍打着结界,拍着拍着就拍累了,她哭丧着脸嘟囔着:“惨了,我被困住了,想跑都跑不掉了。要出大事了,我要被泱衍骂了。呜呜……”
唯瑾格外的委屈。几百年没见面,她这一见面就把她自己冰封在离云峰。万一泱衍误会了,那可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