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官打横抱起花祭,回了她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躺平之后,他就在旁边静静地守着。
师官一动不动地看着花祭,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他从入夜一直守到天放亮,花祭这才幽幽转醒。
在花祭醒来的瞬间,本来已经和颜悦色的师官又板起了脸,装成还是在生气的模样。
花祭怯怯地偷看了一眼师官,发现他肃如黑面神,她急忙翻身侧卧,背对着他。她这一侧卧就看到封镯就摆在她的枕边,她心中不由大喜,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怕引起师官的怀疑。
一室的静谧,师官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他伸手推了推她,道:“你醒都醒了,就别再赖床了,起来。”
“哦。”花祭乖乖地坐了起来。
师官又道:“我不便查看你魄户穴的伤,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哦。”花祭又十分听话地将手掌伸到师官面前。
师官愕然,一时之间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何曾对他有过这般言听计从的?
师官愣了愣神,伸手去抓花祭的手掌,可花祭又立即缩了回去。师官就纳闷了,嚷道:“躲什么躲,有什么好躲的。我老早之前就发现你左手背上的绿草魔印了,还有,你右手腕的封镯昨天也已经解除了,你觉得还有躲着藏着的必要吗?”
“不是,我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花祭呵呵一笑。
“男女授受不亲?好!”师官气得咬牙切齿。
师官收回自己的手臂,凑过去看了一眼花祭手上的伤。毫无意外的,花祭手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想必她魄户穴的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师官又瞪了花祭一眼,道:“下面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最好别编谎骗我,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你问。”花祭点头应道。
花祭的爽快引得师官没来由地心生怀疑。如果他要是知道花祭现在心中的小算盘,估计他会气得吐血。
其实花祭在醒来之后就决定暂且不逆他的意,免得又惹毛他。毕竟昨天刚把他气炸了,今日若再惹怒他,她能有好果子吃?还是先顺着他,她随机应变就是了。
师官问:“我和你在前前世认识吗?又或者是前前世以前的任何一世。”
花祭的眼珠溜溜地转了一圈,呵呵一笑,道:“你猜。”
师官按捺着脾气,勉强抿嘴一笑,“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何一定要解除封镯?封镯除了连接命运,还有别的用途吗?”
“你再猜。”
师官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就气炸了。他站起身警告:“我猜你个头!你要是再给我和稀泥,信不信我打你?”
“不信。”
“不信?”师官作势扬起手。
“还是不信。”花祭笑得眉眼弯弯的。
师官气得跳脚,手扬起了,又收回,再扬起,再收回。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折腾了几回,就是下不去手。
“你……你……”
师官气结。她哄他,有一套。她气他,也有一套。她一边气他,一边又哄他,她更有一套。而他,始终拿她没辙。她到底是在哪辈子就把他的脾气和弱点摸得一清二楚的?
“行,算你厉害!我撬不开你的嘴,等一下我去问白术也能知道。”师官气得来回踱步。
花祭依旧是不惊不慌。白术或许经不住他的威逼利诱,但她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问白术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最终能否成功就在此一搏了。
这亘古不变的悲惨命运早就该结束了,如今时机终于成熟了。
“我想洗脸,你能去帮我把水端过来吗?”花祭嫣然一笑,撒娇味十足。
师官本想甩手而去,可毕竟心软,只好转身去给她端水。
就在师官转身的瞬间,花祭抓起封镯,站了起来。她扬起手中的封镯,对准了师官的脑袋。
然而,师官从梳妆台上的铜镜看到了这一切,他赶在她砸下之前就转回了身。
这时,花祭急忙举起另一只手,装作是在伸懒腰。
师官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好骗了,他冷冷地看着她。
师官百思不得其解,她费尽心思取出封镯,难道就是为了对他动手?他可不认为她用封镯就能把他杀了。她隐瞒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
“腰好酸啊。”花祭还在装着扭腰拉筋,还很不自在地偷看了一眼师官。
“演!你继续演!”师官大发雷霆,摊开手掌伸到花祭面前,“把封镯给我!”
花祭摇头,将封镯藏到身后,向后退了两步。
“给我!”
花祭知道是蒙混不过去了,求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扮可怜,没用!把封镯给我交出来!”
“其实……山外的命案并不是我做的。”花祭鼓着腮帮子,尽可能显得无辜。
呃?花祭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一句话?师官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呆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哦,你不是凶手。”
花祭扭过脸去,偷偷笑了一下,她就知道她这招对他是百试百灵。
在花祭庆幸的时候,师官就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嚷道:“昨天让你辩清白,你是一声不吭,现在你倒是主动坦白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纠结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凶手呢!你拿我当猴耍了吧,今天我非得打你一顿,好好整治你一番。”说着,他就扑了过去。
“啊。”花祭惊叫一声,急忙向后退去。孰料,还是晚了一步,她被师官抓住了一只脚。顿时,她就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在了床上,她只能用另一只没有被受制的脚对师官进行一通胡蹬乱踹。
师官被她踢得始终爬不上去,只有上半身趴在床上,他叫嚷着:“把封镯给我,给我。”
花祭心中叫苦不迭,他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啊。
吱呀一声,伴随着开门声的还有白术的惊声尖叫,“啊。”
被踢得晕头晕脑的师官这才松开抓住花祭脚踝的手,他站了起来,看向房门,只见白术一边用手挡在自己的面前,一边还睁大眼睛通过宽大的指缝偷瞄。
师官摇头叹气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你跟我出去谈一谈。”
“我也有事跟你说,不过,我想先跟我姐先聊两句。”
“行,等你们聊完,你再来找我。”
师官走后,白术走到榻前,暧昧不明地看着花祭,笑着问:“姐,我是不是要准备当舅舅了?”
“你胡扯什么,我正烦着呢!”花祭倏地坐起,一把抓起软枕扔向白术。
白术一侧身,不光躲过花祭的偷袭,还接住了软枕。他把软枕扔回床头,道:“就你和他这爆脾气,你俩绝对是天生一对。”
花祭瞪了白术一眼,“有什么要跟我聊的,赶紧说。”
白术一屁股就盘腿坐到花祭面前,道:“好,那我就直接说正题了。你闹了那么久,也该闹够了,反正到头来你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功?我有的是办法。”
“我的好姐姐欸,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得偿所愿了,你也是知道代价会有多惨烈。”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的身上还有着封印呢,你忘了?你应该很清楚地知道,只要你一形神俱灭,封印最后的力量会立刻唤醒他所有的记忆。没有了你,他得有多痛苦,他会陷入无尽的癫狂的。你应该了然他癫狂的力量有多恐怖的,这天下苍生只怕会在他弹指一挥间就灰飞烟灭了。这天地万物平白无故地遭受到这无妄之灾,这天地万物得有多无辜。”
难得见到白术义正言辞,花祭不由得欣慰一笑。
“你能不能别笑,我现在最怕你笑了,说不定你心里正想着怎么使坏呢。你赶紧把你那笑收起来,我看着心里发毛。”
这可不能怪白术疑神疑鬼的,实在是他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了,由不得他不怀疑。
花祭微笑道:“我这次真没有使坏的意思,是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好,就当是我想多了,你说回正题。”
“好,就说回正题。对付封印,我有我的应对之策,你担心的那些都将不会发生。”
“你拿我当三岁小孩骗的吧,你能有什么方法对抗封印的力量。”
“我是没有能力对抗封印的力量,但我只要他所有的记忆抽走了,哪怕封印的力量再大,也换不回他的记忆。对于彻底失去记忆的他,我有无数个办法能让他杀了我。”
白术大为震惊,他激动无比地指着花祭道:“你要把他所有的记忆都抽走,你这样对他公平吗?这你都敢想,你实在是太狠心了。”
“狠,我承认。我受够这无尽的魔化,无尽的重生。对我而言,重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痛苦,而结束我这无穷无尽的生命是我摆脱痛苦的唯一途径。而为了预防你刚才所说的无妄之灾出现,除去他的记忆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对此,我别无选择。”
“安排得真是周到!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还有我的呢?我说过你活,我则活,你死,我也死,这话我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反正我活了那么多万年,也算活得够够的了,我无论是生是死,都将跟随你。要不然就剩我孤零零一个面对这漫漫岁月,那我得多无聊啊。”
花祭斥道:“你……你这臭小子除了会威胁我,你还会什么!”
花祭的情绪微微波动,随之而来的是魔气高涨。她急忙盘腿打坐,这才稍稍稳住魔气。
白术知道她最近的魔气频频发作,他便停下话语,免得再刺激她。
趁此停歇的机会,白术的脑子快速地转着,她连封印都对抗不了,她能有什么方法抽走记忆?
就在瞥到她身旁的封镯时,白术就打了一个冷颤。封镯有四个能力,一是起死回生,二是连结姻缘,三是锢魔,四是抹去记忆。这封镯是泱衍亲手炼化的,而当时他炼化封镯,只是为了锢魔。而如今她居然想用封镯把他所有的记忆都化作乌有!她真的是太狠心了!
趁着花祭闭眼打坐,白术趁机就飞身扑了过去,把封镯拿到手里。
未等白术逃离,感知到异样的花祭即刻睁开双眼,飞扑去抢夺。
白术哪是花祭的对手,眨眼间就处处受制,可他还是一手紧紧地拽住花祭,一手牢牢握住封镯,好让封镯离花祭尽可能远。
当然了,白术之所以能撑得住,完全是因为花祭没有尽全力。花祭本就比白术强大得多,此时又是魔气发作,花祭就更是力大无穷。花祭是怕力道掌握不好,怕误伤白术,要不然白术恐怕早就被撕碎了。
“姐……姐……疼……你下手真黑……”
“我下手黑?我若真是下手黑,你此时此刻还能出得了声?再说了,你要是不跟我抢封镯,我能打你?”
“打吧打吧,你打死我好了。这封镯,我是抢定了。”
“我今天要是不揍得你哭爹喊娘的,我就不是你姐。”
“我白术,天生天养,哪来的爹娘……啊……疼……”
白术疼得直吸凉气,脚不由地乱踢乱踹,一不小心就把床上的玉枕给踢到了地上。
乓的一道脆声,玉枕摔碎了。
尽管玉枕被摔碎了,花祭还是没有停止抢夺封镯。
渐渐的,花祭的魔气更为猖獗,她不得不放开白术。为避免被自身的魔气吞噬,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控制自身的魔气。
白术被吓愣了,他以前是没少看到她魔化,但那都是有征兆的,这次太突然了,而且没有任何预兆。
在水潭边上坐着的师官听到一道脆声,像是什么被摔碎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怕发生什么意外,急忙推门而进。
白术看到师官进来了,就立即从床上下来,他手里依然紧握着封镯。
师官哪能注意到这点小细节,他的视线全被蜷缩着的花祭给霸占了。
在师官上前查看之时,花祭倏地站了起来,如一阵风似的窜出了房间。
师官仅是稍稍楞了一下,然后就立即追了出去。
白术反应最慢,等他追到洞府门口之后,早不见他俩的影踪了,反倒是与迎面而来的树爷他们撞得个正着。
魔化渐盛,花祭嗜血的冲动越来越难控制了,她离成为真正的嗜血狂魔愈发近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很清楚情况已经很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