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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燕城市政府是一幢优雅的古罗马式建筑,八十级青石板台阶在市中心广场东侧的地基上拔地而起,十二根粗壮的立柱撑起拱形的穹顶。虽是西式建筑,青龙出水图却被雕刻在这些立柱上,与大门前的双龙戏水喷泉相映成趣。七层高的办公楼隐藏在这些立柱后面,遮掩着一扇扇用不透明材料制造的玻璃。政府大院的围墙把办公楼和街面隔开几十米,四个入口的哨兵高大威武,配枪中均子弹上膛,准备随时逮捕作乱者。

一辆军用嘎斯吉普车缓缓驶入大院正门,穿过两排整齐的行道树,在大楼前停稳。曹剑飞从挪了挪身子走下车,向楼内走去。失去光泽的皮鞋踏着卫兵的敬礼声回荡在大厅里,他准备坐电梯到顶层的会议室,参加本月的军政联席会议。

其实曹剑飞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参与这种官僚习气浓重的会。他是个军人,只管带兵打仗。这次司令部点名让他过来,他明白是长官对他的提携,因为只有燕城最高级别的军政官员才能与会。但据说会上发生争吵是家常便饭,争吵的内容也是炒冷饭——无论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扯到“***上,这可能也是上峰授意开这种会的用意,把“***两个字深深印在官僚们的脑海里。和作战会议不同,这里除了议事,更多的是政治。曹剑飞跟那些局长、处长打过交道,他们总是话里有话,让人猜不透。如果哪个参谋敢这么和他交流,他一定直接拔出手枪教对方如何做人,可毕竟不是战时,该忍就得忍。曹剑飞想好了,今天多听少说,多琢磨这里的坏水,看看这些当官的如何粉墨登场。

“曹长官!”

背后传来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曹剑飞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警察局局长胡法祺夹着他的大檐帽,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过来。

“胡局长。”曹剑飞摘下墨镜,装到上衣口袋里,“腿还行吗?何故如此急急忙忙?”

胡法祺一边喘着气一边摆摆手说:“这不看见你了吗?赶紧追过来,一起上去。咱们已经晚了。”

曹剑飞笑道:“曹某很久不进城了,有些路不熟,所以迟到了。胡局长兢兢业业,怎么也会迟到呢?”

胡法祺说:“快别挖苦在下了!刚处理了一个棘手的案子,昨天晚上土匪和城里黑帮火并,死了好几十口子,还都是无辜平民,我得亲自给报社那些人打电话,封他们的口,不然事情一传开了,学生们又该上街游行了。”

“这些匪徒,就应该带兵把他们剿了。”

胡法祺的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缓缓说道:“不是那么容易滴!”

曹剑飞说:“这些犯罪分子难不成还有人护着?真是无法无天了。哦,电梯来了,请。”

“团座请。”二人登上电梯,胡法祺接着说,“曹团长啊,胡某说话比较直,你多多包涵!你虽然打仗骁勇,可政治上这些事,你还嫩点。就拿着抓人来说吧,拿谁不拿谁,我一句话的事,可我也得掂量掂量,谁能动,谁暂时不能动,谁绝对不能动。胡某也当过兵,保乌纱帽可比战场立功难多咯!”

曹剑飞冷笑道:“民国若果真如此,还不如不革命。”

“可不敢这么说哦!你们黄埔的校训说,‘升官发财请往别处’,可出了黄埔又有几个人不想升官发财呢?胡某的体重是控制不住啦,天天山珍海味吃着,大宅子住着,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眼红我这个位置吗?都盼着我犯错误把我拿下呢!所以说啊,‘说’和‘做’是两件事,再说了,你革命是为啥……”

“到了。”电梯到了七层,曹剑飞不等胡法祺继续长篇大论,径直走了下去。

“不开窍!”胡法祺嘟囔着骂了一句,把帽子戴正,紧跟其后。

会议室坐满了燕城军政各界人士。房屋朝南,午后的阳光被窗帘格挡在外,但偌大的屋子里依然燥热。两台电风扇已经调到最大功率,人们的汗水还是不听使唤。衣着考究的官员不停地用手帕擦拭,本就油光闪闪的头发更加发亮。

警备司令林帆和副司令吴振越已经到场,瞥见曹剑飞进屋,一言不发,示意他在身边落座。其他官员的目光也集中到这位陌生军官的身上,弄得曹剑飞很不自在。市长倒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对这个新晋军官微笑点头示意。只有一个站在地图下面,中等身高,身材精瘦,身着中山装的男人,明显有些愠怒,因为曹剑飞的进入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而他刚才正在讲话。他对随后挪动着肥胖身躯跑进来的胡法祺更是紧皱眉头,胡局长刚才的“长者风范”已经飞去九霄云外,他笑眯眯地对所有人鞠躬,赶紧找个空位坐下了。

中山装男子大概三十岁出头,头发浓密,双眼炯炯有神,一举一动都显得非常干练。他用指挥棒在地图上比下划,简单描述了目前的态势:

中共游击队最近频繁活动,继上个月明目张胆地占领正峻县长乐乡的十四个乡镇,本月又大肆实行所谓土改,怂恿刁民私分哄抢大户人家的土地和钱财,并当众处死地主、富农五户,死者房屋被没收,家属沦落街头,妇女被强征沦为军妓,局势十分危急。正峻县县长泣血恳请守军司令部发兵收复失地,恢复两乡十二镇的正常秩序。

这几句话像重磅炸弹一样投入人群,与会者像热锅上的蚂蚁,议论纷纷。

“太残忍了!他们就这么恨有钱人?”

“……出兵打他们!”

“对,灭绝人性!”

中山装男人说:“我秦奉孝理解大家此时此刻的心情,诸位虽乃党国之干城,分工不同,但都有自己的家庭、妻子、儿女。”

曹剑飞凑到副司令吴振越耳旁低声问:“他就是秦奉孝?”

吴振越冷笑道:“对,看吧,现在他要出招了。”

秦奉孝见众人的情绪被自己点燃,继续说:“我的家庭、妻子、儿女,都已经在共党的土改里被戕害了,我的父母被摔下悬崖,妻儿被射杀,只因为我的家族有上千亩耕地,而我本人被奸人告发供职于南京国府。我当时接到噩耗,不敢相信这是人做出的事情,俗话说‘祸不及家人’,我的家人就这样牺牲了性命。我当时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自暴自弃,郑介民长官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他对我说:‘不能让仇恨打倒,你与共产党的血海深仇表明了,**是真理!你认定了这个真理,就要用仇恨的力量去践行它,让你的亲人含笑九泉。’郑长官的话让我觉得我还有必要活下去,把真相告诉这个世界。诸位,我的家庭已经毁灭了,我不想看到同样的悲剧发生在我的同僚和其他民众的身上,所以我们必须彻底消灭共产党,他们来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何市长,林长官,我提议全城戒严,国军和警察部队全体出动,直捣共党沐山根据地。”秦奉孝说完,如释重负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眼角还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曹剑飞心想,怪不得大家都说秦长官热衷于***竟因为他的家人都被共党杀害了,他想报仇,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林长官在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一直沉默着,吴长官似乎也对他的话不屑一顾,这又是为何?虽说是政治上的对手,但面临**的共同目标,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吧,况且人家亲人也没了,你总应该表示理解吧。

市长何韵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转向警备司令林帆说:“林长官,您看是不是下命令出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帆身上。他沉默着,双手合十在面前,用大拇指托着健壮的下巴,低头思考。良久,他终于开口了:“我认为现在不宜出兵。”

何市长有些惊愕:“为什么?”

林帆的手放了下来,缓缓说道:“沐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按秦长官所说,彻底剿灭沐山之共党武装,至少需要五千人马。司令部下属三个建制团,满编也就三千五百人,在各个区县驻防,已然捉襟见肘。就是把燕城的保安团、民团和警察都加起来,人头是够了,但主城区谁来把守?即便不考虑主城区空虚的问题,统一指挥、后勤保障都是难题。我理解诸位的心情,但任何行动都需要周全之策,全军出动恰是下下策。”

吴振越在旁边帮腔:“没错,难道燕城也要来一出空城计?”

与会者一阵骚动,燕城党部的官员问:“共党已经土改到家门口了,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

“地主、乡绅、商人和实业家都按时向我们上税纳贡,最好还是组织一次行动安抚他们。”

何市长问:“林长官有何妙策?”

林帆说:“我认为应继续利用碉堡工事围堵,国军协助保安团和警察重新构筑封锁线,把共党阻挡在绿水河南岸,让他们出不了沐山,就足以了。”

何市长说:“以前我们就是这么做的,他们还是能突破封锁到北岸活动。”

林帆说:“我希望能够让正规国军把守通往沐山的交通要道,我查过保安团岗哨,军容军纪太差。前一阵子保安团一个班长酗酒闹事,带兵去南岸村庄乱搞,结果被共产党游击队活捉,全部枪毙。正规国军就不会出现此类现象。”

对面的秦奉孝脸色很难看,说道:“那只是个别现象,封锁线本身就是形同虚设,如今北岸的村镇已被占领,南岸的封锁线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把人都撤回来了。”

“在北岸重新构筑。”

“那岂不是步步后撤,被追着跑?”秦奉孝敲着桌子说,“我建议从山南县直接拉过来一个团,先把两乡十二镇光复,要重修也得在南岸。”

林帆说:“只要不打山地战,别说五千人了,我五百人的队伍就能横扫平原地区的游击队。”

秦奉孝大喜:“林长官痛快!请赶快下命令出兵!”

“不急不急,”林帆接着说,“但我有两点条件,第一,失地光复后,国军必须接管正峻县,重新整饬防御工事,地方军我现在不信任。第二,逮捕保安团团长熊大鹏和民团司令王贵,送上军事法庭。他们的属下玩忽职守死了,做长官的应该顶罪。”

秦奉孝的脸色仿佛一下子被打上石膏,他盯着林帆,看着后者的嘴角上扬,他的后槽牙不由得发出“咯咯”的闷响。

吴振越笑道:“这主意不错。秦长官以为呢?”

曹剑飞也基本猜到了,秦奉孝想让军队去打共党,他和他的地方武装坐享其成。他又想国军打了就走,因为正峻县是他的重要棋子,是他地方武装的防区,他不能接受别人染指,更不能让自己的人被送上军事法庭。

“我仔细思考了秦长官的提议,我认为很合理,我们不能给人节节败退的印象,媒体不管你是谁,什么都说,你抓了他,他继续说,还抨击你侵犯新闻自由。”吴振越面向与会者说道,“其实林长官和我早就有接管正峻县的想法,只是当初说好让地方武装把守此地,我们不能出尔反尔。”

“林长官,吴长官,熊、王二人有罪,如今党国正是用人之际,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秦某长期负责党务、警务,忽略了地方军的整顿,也有失察之责。”秦奉孝的语气里颇多无奈,“至于说出兵收复的事情,容我考虑考虑,再和二位通气。”

与会者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怎么现在动摇了?”

林帆笑道:“如此甚好。”

会议结束后,三位军官谈笑风生地走下政府大楼的台阶。

吴振越说:“今天应该去喝一杯庆祝庆祝,你们看到姓秦的脸上的表情了吗?还把郑介民给搬出来了,真是可笑之极啊!”

林帆说:“此人善于玩弄权术,却不巧碰到了我们,净成就些弄巧成拙之事。他打感情牌,我们就旁敲侧击地引出他的真面目,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大家都会戳穿他。”

吴振越说:“这种人就欠收拾,老林,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小子气急败坏的样子。”

曹剑飞说:“今天真是受教了,这秦奉孝那么在乎自己的东西,就不该跟我们作对。”

林帆说:“好好学着吧,你以后免不了跟他们打交道,这帮人难缠着呢。”

曹剑飞说:“有一事我还想斗胆请教长官:他的家人都让共产党杀害了,我们至少要同情他,我知道一些他的事,人家至少也是党国忠臣啊。”

林帆和吴振越相互对视一下,又笑个不停。林凡一边下台阶一边说:“老吴,你告诉他。”

吴振越对曹剑飞说:“你懂个屁,他那地主父母是为了躲避共产党,带着一车金银财宝跑了,路上马车失去平衡,摔下山去了。”

“那他妻子儿女呢?”

“他这种人还能有妻子儿女?”

三人大笑着走下阶梯,卫兵拉开车门,林帆把公文包放到后座,又转过头来说:“剑飞啊,今天的事情你要牢记于心,我希望你以后不仅要会打仗,也要懂些政治,是敌是友要分清,不要谁的话都轻信,明白么?”

曹剑飞说:“明白,长官!”

“对了,还有个事。”林帆拍着曹剑飞的肩膀说,“近来土匪活动猖獗,你上次跟我说想剿匪,我同意了。从你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伙土匪不简单,和正规军一样能造防御工事,枪支弹药看样子也很充足。我怀疑这里面有鬼,时间长了一定养虎为患。你回去就开始部署行动吧。切记,有情况一定随时告诉我。”

“是!但是……”曹剑飞立正敬礼,追问道,“此事不用提交军政联席会议讨论?”

吴振越说:“还讨论个卵子,我们参加这个会完全就是给孔祥熙、宋子文面子,凡事都拿到这个会上绣花,还不成了娘们儿?”

曹剑飞点点头说:“不过正如会上所说,现在我的兵员不足,是否可以在全城范围内大规模招兵?”

林帆说:“你认为有必要就去做,正涛和江流也有此需求,你们自己商量着去搞,不用事事跟我汇报。

曹剑飞说:“是!”

“废物、饭桶!”

一只精致的雕花陶瓷茶杯被摔得粉碎,茶水茶末撒了一地。秦奉孝指着面前的三个人破口大骂,保安团团长熊大鹏、民团司令王贵和警察局长胡法祺垂头丧气,鞋面被沾湿,也只是哆哆嗦嗦地站成一排,噤若寒蝉。

军政联席会议的角力中,秦奉孝完败,他阴沉着脸,驱车来到位于市区边缘的一处废弃厂房。原来的工厂因经营不善倒闭了,秦奉孝将地皮征用,改造成他的秘密据点。在这里,大批特工、打手在此训练和生活,他们只听从秦奉孝的调遣。秦奉孝的三名嫡系官员被叫到这里,内心着实发虚——曾有办事不利之人在此处被直接枪毙。长官一发怒,他们就更加不安了。在燕城,秦可以让大部分人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秦奉孝的办公室设在原先工厂的工人宿舍,装修风格与办公大楼的房间无异,地毯厚重,家具皆用红木打造,书柜前摆放一张进口真皮沙发。秦奉孝在政府大楼也有办公室,他每周会象征性去一次,他的基地是这里。

“一个简单的巡逻站岗,看看你们给弄成什么样子了!若非给你们擦屁股,我今天可以直接跟林帆谈条件,现在呢?那边估计都乐开花了!”

胡法祺偷瞥两名军官一眼,叹了口气。

“胡法祺,你别以为这里没你的事,”秦奉孝点燃一支烟,用烟头对着他说,“你的情报处干什么吃的,共党头天晚上行动,你们第二天才报告,比报纸都慢,我要你们干吗用?”

胡法祺一脸委屈:“我们的内线暴露了,对我们损失很大。不过我早就告诫二位军爷要多加防范,晚上要增加巡查力度……可是,没人听我的啊!”

熊大鹏说:“‘早就’?你只是当天告诉我要增加岗哨,我的人在半路就遭遇共党伏击,死的死伤的伤,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贵说:“此事与我毫无干系,民团的弟兄们在村里抵抗共军几个小时,就等着援军,谁知道保安团竟然撤退得比谁都快,‘通过不停车’,我也只好也让弟兄们撤。”

熊大鹏说:“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被打得落花流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弄得我们好多人也中弹了。”

“信口雌黄!若不是你们只顾逃跑,共党怎能轻易得手!”

眼看吵得不可开交,秦奉孝拔出手枪,朝天花板扣动扳机,“砰砰”两声,在整个厂房回荡,震耳欲聋。

“你们居然还有脸互相推卸责任?看来林帆说得对,你们俩,还有你,”秦奉孝指指熊大鹏和王贵,又指了指胡法祺,“就该枪毙,坐牢!”

三人立刻恢复原样,再不敢说话了。

“如果你们不是追随我多年的我的左膀右臂,开会的时候我就不保你们了!我曾许诺,我们以后要一同飞黄腾达,而你们呢?把我的话当屁放了?你们快让酒色掏空大脑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保你们,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熊、王、胡三人齐声说:“长官放心,卑职当谨记教诲,痛改前非!”

秦奉孝说:“你们犯错误的次数跟‘谨记教诲’的次数一样多!”

他重重地把手枪拍在桌上,三人吓得连声称是。

“秦长官何必如此动怒?林帆吴振越虽能言善辩,不过只是赳赳武夫武夫,缺谋少智。”一个身着西装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只要我们精诚合作,何惧不在燕城一手遮天?”

秦奉孝靠在椅背上,掐灭烟头,说道:“怎么又是你?”

那男子笑着坐到沙发上说:“胡局长令我今日至此,有要事相商。”

胡法祺说:“主要是昨晚的案子,我认为有必要让您见见当事人。”

“坐下说吧。你们先出去,记住我说的话!”秦奉孝让两名军官先行退下。

西装男子也挥手示意手下出去。

胡法祺说:“周老大,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和秦长官仔细交待,不得有半点出入。”

周老大说:“我们‘忠义堂’的弟兄昨晚正在进餐,突然就遇见一伙人过来挑衅,自称是‘通天山义军’,不由分说就开枪。弟兄们死了很多。我们和土匪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他们为何要痛下杀手。还请秦长官和胡长官为‘忠义堂’做主!”

说着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包,摸出一沓美元和一根金条摆在桌子上:“我们的生意全靠二位照顾了。”

秦奉孝说:“我很喜欢法律,它能保护合法公民的权利,惩治坏人。你既然没犯法,法律自然会保护你。”他一边说,一边把金条和美元收进抽屉,又抬头瞅了瞅周老大说:“你今天来,不是就为这一件事吧?”

周老大说:“当然不是,您让我打听的事,有了些眉目。”

秦奉孝愣了一下,身体前倾,让他继续说下去。

“据城里的一些老人回忆,太平天国当年的确有一支军队逃遁至通天山。清军夜晚偷袭,山体被数道闪电击中,遍体蓝光,那些清兵再也没下来过。”

“怎么确定这话的真实性?”

“坊间的传说惊人的一致,特别是那些八十多岁的老人,描述这件事的时候,都似返老还童一般。”

秦奉孝手中把玩着两只核桃,问胡法祺:“崇礼县志里怎么说的?”

胡法祺说:“通天山每五年就会发生一次闪电击中山体的事件,且大多是晴天发生。闪电之形状也非雷雨天的闪电,而是类似于光柱。”

“对土匪的调查有何进展?”

“最早一次关于土匪的记载是同治十一年,距今已经六十三年。几乎每年都有土匪扰民、袭击官军的记录。中原大战之前,有一伙人自称‘义军’,占据多个县城,几个月后被其他军阀赶走。按您的吩咐,我一直派人跟踪他们,发现一个规律:他们的领头人戴赤色头巾,穿着古代的棉袍,其他人则有些佩戴黄色头巾,装束和常人并无二致。他们走路时呈楔形,常常占据整个街道的宽度,领头人会走在最前面……”

“等等。”秦奉孝打断了他,“你再描述一下领头人的装束。”

胡法祺说:“领头人佩戴赤色头巾,身上穿类似于古代的棉袍……其实确切的说,是古代的那种棉甲,走在街上如同戏服,老百姓都围着看。”

“有照片吗?”

“有。”胡法祺从怀里摸出几张偷拍的照片递给他。秦奉孝一张一张地看,看到最后一张时,目光落在上面很久,握着照片的手有些轻微颤抖。

胡法祺看出了秦奉孝眼神中的不安,试探地问:“长官,您该不会觉得这些土匪就是当年流落至此的太平军?”

“为什么不呢。”秦奉孝从座椅上起身,手握照片来回独步,念念自语,“我愈发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周老大说:“直觉?什么直觉?”

秦奉孝看了看二人,神秘地说道:“两位,给你们看个东西。”他招呼二人到办公桌前,自己俯下身子,掀开办公桌下面的地板。

地板下竟然隐藏一条密道,而且密道口还有台阶!胡、周二人吃惊地挪动脚步跟着秦奉孝走如密道。

密道连接的是一座地下室。走下台阶,二人都惊呆了:地下室虽然狭小、昏暗,却堆满皮箱。那些皮箱敞着口,里面竟是各色珠宝首饰和金条银币。几幅字画铺在箱子上,胡法祺凑近一看,落款竟然有颜真卿、柳公权、吴道子。

“不要乱摸,都是真迹。”秦奉孝提醒他说。

“没想到秦长官身为党国执法者,还有如此雅兴。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货,多少人出重金都求之不得。”周老大恭维道。

“什么东西比命还值钱?”秦奉孝打开一个箱子,把表面的财宝一件一件扔在地上,最后取出箱底的一幅字画,铺展在二人面前。

他亲自打开手电筒,画作得以露出全貌。胡法祺大惊,这幅油画上,一个头戴赤巾,身着棉甲的人岿然屹立,其动作姿势和最后一张照片中的男子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油画中的男子似乎还有红色披风,衣服上有大小不一的蓝色点缀,胸前的蓝色面积最大,且画面最有质感,像一块宝石。

“这是一位西方画家的作品,画中人是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此画成于咸丰四年,地点在天京,也就是现在的南京。”

“他的衣服很特别。”胡法祺说。

“这就是关键所在。”秦奉孝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肯定,“传说东王杨秀清经常穿这件棉甲借‘天父下凡’之名义要挟众王,此时就是天王洪秀全也要下跪聆听天父教诲。太平天国陷落后,棉甲下落不明。我在南京的时候听到过类似传说,此衣服有‘神力’,太平天国的残部携带棉甲逃遁至北方的山区伺机复国,被清廷追杀,生死未卜。我让你们调查的线索,时间地点都严丝合缝,这件棉甲应该就在通天山!”

“您想获得神力?”

秦奉孝说:“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传说是真的呢?此物在土匪手上,今后对我们一定是心腹大患。”

胡法祺说:“据我所知,土匪最近获得大批枪支弹药,同时还修建城墙,几乎把他们的匪寨变为堡垒,莫非是有人资助他们?会不会把这件棉甲卖了个好价钱,购入军火?”

秦奉孝说:“不太可能。他们是太平天国的延续,这件棉甲是他们的精神依托。唯一可能的是你的第一个推测,同样有人看上了这件东西,和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

胡法祺和周老大面面相觑。

“但是,决不能让林帆得到这个东西!”秦奉孝斩钉截铁地说,“他觊觎通天山很久了,近期内一定会有动作。我们最近屡屡犯错,如果再让他拿到这个东西,对我们相当不利。”

周老大说:“长官,下命令吧。”

秦奉孝收起画卷,说道:“派人向军队和通天山两个方向渗透。我要在司令部的命令还没传达出去,就先摆在我的桌子上。宝石棉甲的下落给我搞清楚,查出来是谁在支持土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次一定不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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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来自桃花村的姐妹,为了追逐梦想,实现自己当歌星的梦,来到城市,开始在娱乐圈打拼,她们参加海选节目,一路博弈,最终获奖,在获奖后姐妹俩却得知了海选的黑幕,姐妹发生争执后各奔东西。此后,她们各自追梦,各自拼搏,历尽坎坷。姐妹俩在经历了各种磨难后,她们终于明白:桃花村还是真正属于她们的地方,在桃花村,她们最终找到了音乐的根和音乐的魂。在桃花树下,她们唱出了最真最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