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梧桐树向来只开纯白的梧桐花,哪会开什么红艳的凤凰花,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说的也是。”我面不改色,嘴角仍旧含着浅浅笑意,仿佛想开了些什么,可心中却依旧有着一团化不开的浓稠苦涩,“七言只愿王爷一世安好便可。”
苏裕听了这一席话却是没有什么多的反应,只是嘴角不妨多了许些温和的笑意,这抹笑容温暖的仿佛能够化开整个冬日的雪渍,清秀的眉目微微上弯,俊美宛似天神一般,又如华丽美艳的凤凰般妖冶,他是画,以千年水墨绘成,在我心中雨化不去,风吹不动。
种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我的凤凰心中却已有了另一个凤凰。
后院一片银装素裹,却有一道胜似白雪般的袅娜身影缓挪莲步朝梵禅所在厢房走去,她刚与皇帝道明,自己向来虔诚于佛,幸得梵禅于府中,便想见上一见,同他倾心谈佛,通心清神。只是这话虽是真,可她的目的却比倾心谈佛来的更加重要。
她走到梵禅厢房门前,恰被一位相貌清俊的小和尚拦下,他身畔则站了一位身着粉色宫装,水灵灵的姑娘,本是潜心一意地仔细钻研手中的经文,不知看到何处时,秀嫩的脸庞浅淡的浮现出一丝冷笑,瞧见她来时,一刹那间便将面上的情感收拾的一干二净,和小和尚一同站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
这个姑娘俞妗是识得的,还因为插花插得好自己也曾奖赏过她一支簪子,其实也并非完全是因为她花插得好,恰时碰上她那时心情极佳,又见这丫头张的水灵讨人怜爱,便顺手将一支镂雕缠枝花纹玉簪赠她。
听说她叫峫韵,随着玄纳七言一同进的王府,那么她也要提防着点,她不是没有看清楚方才她看经文时面上一闪即逝的冷蔑。
“师父在里面清修,施主若无其他要紧之事还请莫要多加叨扰。”元正双手合十置于身前,谦逊有礼。
俞妗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他,只是露出一个清雅温婉的微笑,轻声道:“本想与大师浅谈佛文,恰不巧来的不是时候,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不好多叨扰大师清修,小女改日再访。”
俞妗徐徐转身,这次未见到梵禅她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甘的,可是她有无法做任何事情改变。
却在这时,俞妗身后的门缓缓被打开,只听元正惊讶又缓复平淡的声音谦和的道了一声:“师父。”
梵禅将她请了进去,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元正和峫韵没有想到的,尽管心中疑惑,可欣喜终究是大多疑惑,不过,有一点她是确定的,梵禅定是知道她的来意,又或者他与她有着一个共同亦或者相似的目的。
本是白昼,厢房内却依旧点燃了好几支蜡烛,紫檀浮雕桌上搁置了一盏香炉,袅袅幽香一缕缕穿插交织成一纬薄纱,漂浮在她与梵禅之间。
她与他相对坐在软垫上,互倾佛道。
“……净心守志,可会至道……”
“何为其道?”
“垢去明存,断欲无求,恪守六界轮回道理,心外无物。”
闻此言,俞妗微浅的点点头,轻勾唇角,露出一个温和柔美的微笑,温声笑道:“本宫此番过来确实是收益匪浅,梵禅大师德高望重,盛名远扬,本宫该当向大师多多学习,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梵禅未做表情,只是双手在胸前合十微微弯下脊背,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娘娘言重了。佛理道完,娘娘可还有其他疑惑未解之说?”
俞妗笑意未见,只是那笑容逐渐冷下几分,轻声道:“本宫知道的想必梵禅大师也早已知晓,那便无需本宫绕弯兜圈了,此番过来是早听闻大师制药之术了得,本宫便想在此求得一件宝贝。”
“老朽两袖清风,空有一身名誉,从未藏过什么宝贝,不知娘娘何意。”梵禅低垂眼眸,目光低沉地落在缠绕在自己手上的念珠之上。
“闻人言,百年前人间曾下数日血雨那时,百姓疾苦,日计死尸无数,都知其乃妖人所为之。今日之情,大师亦是心境通明,应当知晓何为大家,为何小家,早日除去祸害,也免得人间又遭苦难。”俞妗秀美的面容在烛光下映照地有几分妩媚,她眼底时隐时现的阴狠也渐渐浮现。此刻,她也是害怕的,她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在话语自唇齿间吐诉出的一刹那,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一旦做了这种事,她清楚她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可是,她绝不会后悔。
梵禅没有说话,可心中不是不清楚她要的是什么。世人只听闻梵禅大师德高望重,学识五车,尝遍百草,可解世间奇毒,却也极少人知道,自梵禅手下制成的毒药更是六界罕有,若是尝下一点,便是连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烛芯被烧灼地噼啪作响,良久,梵禅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不过手心大小,“老朽已许久不再制毒,这是‘若梅忘’,可让一个人忘却所有记忆,且永世不能再记起。”
俞妗走时,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她一步一个脚印缓慢朝外走去,裹在白狐裘大氅的手心中握着那一小瓶“若梅忘”,这不是她所求要的可致人死命的“削红丹”,可是在梵禅将它拿出来时,她却是莫名的心上一松。
离开时,她听见梵禅的声音携带着风雪低沉地传入自己的耳中,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是夜。
寒潮一波波涌来,看似也快接近新年。我拍落一身积雪,身上夹杂着屋外的冷雪气息走入厢房,房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我随手将斗篷搭在木椅上,寻黑走向床榻。
忽的,我顿住脚步,周边霎时凝起一股杀气,警觉的盯着床榻。
寒风将木窗吹开,撞在墙上发出响亮沉闷的声音,随即灯油内灯芯霎时间燃上一点火星,逐渐燃升,照亮半个厢房,冷风下,火光却是没有丝毫的闪烁。
点了灯,我才看清床榻上确实是坐了一个人,儒雅青衫,墨发散肩,面容俊秀妩媚,此时他正斜斜地靠着床框,闭眼假寐,看似正睡地香甜。
一个人在我厢房内,我居然走近了才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究竟是我的功力退步了,还是这个人大有来头。
届时我不经意撇眸,目光落定在他身侧的大酒葫芦上,心中仿佛了然几分。
非仙非人非魔非妖,超乎六界神灵,江湖人称悬清公子。
下一刻,我的手便已紧紧扣住他的咽喉,沉声道:“你是谁!为何跟踪着我!”
良久,他只不过是睁开一只眼睛斜瞧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眸子,口中发出一声轻笑,“在下不过酒喝高了,随意翻了个窗进来歇息罢了,从未有过要跟踪姑娘的意思啊。”说着他便打了个哈欠,证明此刻他真的很困。
我再次细细打量着他,面容清俊秀丽,一派儒雅,看似无害,可他的这份淡定从容不由得让我警觉那么几分,我松开手,朝后退了几步,方才冷声道:“我不随意杀人,不过你最好掂量一下你的所作所为。”
悬清这才睁开眼睛转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神情,竟轻松地调侃起来,“姑娘杀的人可不少了啊。”
我微微一愣,浅蹙眉头,“那是他们自找的。”我微眯起双眸,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不属于六界,你到底是谁?”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而显得有半分诧异,面上的神情依旧悠然自若,“江湖人,清悬。”
我轻笑一声,浅浅地,在黑暗中若玉石相碰般的清脆,“你似乎知道我的许多事,那么清悬公子倒是猜猜看,我是谁?”
他会猜到我的身份此刻我并不觉得有何惊异,因为他的修为似乎远在六界之外,或者他根本就不存在六界之中,只是他的行为,却让我隐隐察觉到一丝威胁。
“魔君,玄纳七言。”
他站起身,手上扯过身侧的酒葫芦,站在雕花窗前,双眸静静凝视着什么,口中轻道:“魔君无须知道在下的身份,在下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当然,这也是在一个前提之上。”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
“魔君修为可乃六界前首,在下一介白衣不敢轻开狂言,只不过连魔君都无法猜测的人,魔君能有多少把握?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魔君此刻正处于窘境之下,是否应该小心些的好?”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而有规律的敲打着雕花窗沿,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一双眸子依旧静静地看着某一处,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计划些什么。
“窘境之下?”我扬了扬眉,不由得觉得好笑,“我从不觉得我身处窘境,公子何出此言?”
“逆天道,万劫不复。盘古开天辟地之际,便有此天理,从古自今,向来如此,违者代价惨痛,无一例外。天下痴儿无数,魔君对仙界天子入情颇深,却难料君心已倾旁人,心陷泥潭已难拔,难道这还不算是窘境?就算魔君于生死置之度外,那么,您千千万万的子民呢?”
我并未开口,此刻,我也无法回答他的话语。我很自私,因为我为了一个男子弃了魔界;我又不能太自私,因为魔界里千万条性命。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笑意里夹杂了许些渗人的寒气,“自古正邪不两立,魔君何必守着那份害死人的天真?”
我皱了皱眉,“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你究竟是谁?目的又为何?”
他依旧是不改笑意,我现在才发现我居然这么讨厌他的笑容,“在下清悬,江湖人士。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魔君身上的一件物什。”
“是什么?”
我问了他三遍“你是谁”,他只答“江湖人,清悬。”世人皆知江湖青衫,书生清悬,可是,谁有问过,清悬又是谁。我自知从他这问不出问题的关键,便也不再坚持。
清悬朝前微挪一步,目光与我的对接,淡漠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他像似真的与世隔绝,眸子没有半分情感,仿佛只是一块雕刻上好的寒玉,“你的血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