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来料定了是得过那么几天再行回宫,如此一来,我们便落脚在了裕王府中。
我眼见着那名男子面容上带着温润的浅笑朝我请安,心中不妨有些别扭,却只能点头示好。
我去看了峫韵,她面容较从前更加红润丰腴了些,看似过得不错,当然她身边有着那个小和尚,眉目清俊,依然有着那时的矜持青涩。
“你过得不错。”
我说,声音却是极其冷淡的。
峫韵附在元正耳边轻声说道了些什么,片刻,元正抬眸瞧上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峫韵没有说话,眸子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许久,似乎是思虑了许多,似乎在不断想着如何开口,她嗫嚅着,声音模模糊糊:“君上…得到血引了吗。”
我淡淡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她怕,她怕我得到血引,待到梵禅解了俞妗的蛊,便是峫韵与元正分离的时候。
我如何不知道这一点,不断的思虑中,这件事便一直被我拖到今日还迟迟不肯使计下手。只是,这件事拖得越久对苏裕便越不利。
“君上……”
她靠着柱子,双手负到背后,手指一点点抠着上面的朱漆,声音细弱蚊声:“君上…我真的喜欢他。”
“我知道。”
她紧抿着双唇,没敢抬眼看我。
我如何不知道她真的动了情,我还知道她一边喜欢着,一边还害怕着。
“害怕吗?”
我的声音极轻,在雪地中若一片羽毛悄悄飘下,在面前的少女心中却突地惊起一圈圈涟漪。
峫韵抬起头,我才见到她的眼中蒙上一层薄雾,她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有元正的地方,远远地,元正清瘦的身子笔直的立在雪地中,风将他灰白色的僧衣扬起,在空中徐徐划上一个优美的弧度。
“就是因为我是魔,所以我不配爱吗?”峫韵喃喃开口,又忽的转过头,“若是我当真逆了天道,那便是万劫不复,我害怕,却绝不妥协。六界轮回,六界有道,六界各善其主,情这东西难道不在天理之中么,佛门之人可是当真能够六根清净?”
“君上,你说,这世间可有人无情?”
她问我,这世间可有人无情,我答不上来,也不会答,或许,许多年后我才当真明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为何。
种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那年初春,他唤梧栖,那日清晨,我自诩梧桐,孰不知招来的凤凰却非吾凤凰。
我站在梧桐树下,抬头静静看着那颗光秃秃的树,不知何时,身旁飘来一股好闻的檀香,我顺着香味儿嗅过去,眼中随即出现的是银色狐裘,视线上移,待见着来人的那张脸时,刹那间我脸上似烧起一般,猛地转过头,目光紧紧盯着那颗光秃秃的树。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你喜欢梧桐树?”
听他开口,我浑身一怔,从鼻子里重重地发出一个音儿。
我听到了衣袂飘动的声音,转身时便看到他已坐在石桌前,手执茶壶,斟上一杯热茶。
“王爷……我……”良久我缓缓开口,不知如何告诉他我不能够此时取得血引之事。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将茶杯放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有规律的敲打着白玉杯身,“他没那么好对付,我给你时间。”
“只是……”
他的手顿了一顿,眸中的坚定依旧不曾改变,“在这期间,我要你保她周全。”
“好。”
我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因为我早已预料到他的这句话。
“若这件事办好,我自会有赏。”他浅浅勾起薄唇,问我,“那时,你想要什么?”
他这样问我,是对我有着十足的把握和信心,还是他不能输,他不能输了心爱的女人,他一定要我赢,因为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转折点,只要过了,以他的兵力权势哪愁夺位之际有何闪失?
两者间,我选择了前者。或者是本能的反应,或者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
我垂下眼睑,手指隐在广袖中悄悄的摩擦着袖口,我以为我想了许久,因为苏裕已站起身,他就在我面前,什么话也不说,一双勾人的眸子含笑瞧着我,也不催我,也不打扰我,就这样站在风中,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思索的模样,淡色如水的唇浅浅勾起一抹弧度。
这次,我没有低头,也没有回避,直视他,似乎要将那眸子中最深的一汪幽潭探瞧地清清楚楚。
“我想要,梧桐树上开一朵凤凰花。”
苏裕的笑容渐渐敛下,那双向来冷漠淡泊的眸子闪过一抹诧异。
仿佛世界安静下来,我与他对视着,心中装藏的却是不同的秘密,良久,他忽的低笑一声,只是这一声却是压抑的,“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自然!”做梦都这样想的。
苏裕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那颗梧桐树片刻,眼眸深邃,嘴角浅浅绽开一抹笑意,仿佛是我的错觉,我竟感觉到那抹笑意蕴含了某种苦涩,只是一刹那,便见他回过头来,“这倒是难倒我了,梧桐树向来只开梧桐花,何来的凤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