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抬起头看我一眼,眸子平淡冷静,只是一眼,他便又低下头,发出一个简短的鼻音“嗯。”
嗯。只是嗯。
他不问我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内,不问我为什么不每早向他请安,不问我他离开出征的日子我做了些什么,或者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嗯就能打发的,可是,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这样再想下去。
我深呼一口气,走到他站定,又唤了一声,仿佛希望这一声能够引起他更大的反应,“王爷。”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微动徐徐翻过一页稍稍泛黄的纸张,纸张翻动的声音在静默空荡的空气里显得突兀,许是听我良久没了下文,微微一顿,方才抬头看向我,“有何事?”
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我与他的视线恰好相接,浑身像触电般的一怔,我慌慌张张的低下头,“没,没事。”
不久便又听他翻了一页纸的声音,紧接着他冷淡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那便退下吧。”
我心中霎时涌起一阵失落,随同而来的还有着惊喜。他没有提我入宫的事情,他或许舍不得我的吧,他不想我进宫陪皇帝?想到这,我生生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转身时眸光悄悄睇他一眼,才欢愉离去。
“等等。”
他的声音突地在身后响起,我快速转过头,双眸闪动着光亮。
他没有抬头,“准备准备,过几日便送你入宫。”
我一愣,笑容刹那间凝结在脸上,他的话语一遍遍轰打着我的左胸口。
“算了,不用准备,一切物什本王都叫下人帮你做新的。你只用完成你的任务就好。”他终于抬眼肯正视着我,见我许久没有反应,扬了扬眉,“你不会忘了你的任务吧?”
我恍然觉醒,也不知觉此刻我的手正微微的轻颤,“没忘。”
“那就好。”不冷不热,依旧清清淡淡。他的感情仿佛永远都不会学会温柔,而教他学会温柔的教书小姐叫做俞妗,她似乎教的很不错,只是苏裕只学会对俞妗温柔。
我木讷的转过身,一片枯叶从树上萎落在我头顶,翻滚着身躯滑过我的眼睛,鼻梁,嘴唇,然后是发丝,衣衫,最终悄悄的躺在我的鞋前,绣花鞋下一秒便踩在上面,发出一声脆响,挪开时,叶子已经碾压的粉碎,而那位少女却已经渐行渐远……
苏裕望着那个落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处,他撩起长袖,看着自己精瘦白皙的小臂,那里光滑白洁,方才风起时,将七言的广袖扬起,他看见她小臂那有着一处尚好且未好的黑红色淤痕,这分明就是在战场时敌方割得一处地方,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毫发无损。
只是一瞬,广袖飘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谁会傻到替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男人豁出性命去保护,更何况,他苏裕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苏裕自嘲的笑了笑,手上的书册再也看不下去,此刻他只想尽快替心爱的女人解蛊,然后永远归隐山林,或者替她,替他们打出一片天下,这一切,能不能成功便在于那个粉色宫装的少女——七言。
她是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是的,她只是他的棋子。
不久,我被送入宫中,却不是苏裕主动推荐,倒是慕容朗抢先一步向苏裕要了府上一个丫鬟,一切如苏裕所想,或比他所想更要完美。
那日天下骤雪,苏裕站在府外看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护着一座华丽堂皇的雕花马车在大雪纷飞下渐行渐远,他明明该开心,此刻却不知为何心中空了一块。
或许是没有人再能缠着他,没有人能以晨露之水替他沏茶,没有人再能如她般无论何时都陪伴身边,不过半年左右时日,他怎养成了一个依赖的习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大氅被冷风徐徐扬起,苏裕转过身毅然决然走入府中,大雪下得愈发大了,他记得这座城已经许久不曾下过如此大雪了。苏裕的眸子比外面的雪花还要冷冽上几分,仿佛就连三味真火都融不化这样的寒冰,他刻意压制住心里的不适,刻意的忽视那个离去丫鬟的存在,却不料思绪愈来愈杂乱。
她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他这样想着,将杂乱的思绪的抛向一边,眼中续而恢复从前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