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茜红妆蟒暗花纹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花样,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住,外罩品红孔雀绣云金缨络霞披,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金丝线,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这就是嫁衣。
我的嫁衣。
不得不说,着实很美。可是此刻,我却毫无任何欣喜,没无表情的看着铜镜中那张略施粉黛的脸,尽管装饰再华美,我却没有半分兴趣。
绾发的嬷嬷不断在我耳边叨叨不休,无非是向我施教如何勾住一个男人的心,最后讲了半天也没见我反应,倒是见着铜镜上一张冷冰冰的脸,便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声嘀咕,“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幅好皮囊,入了深宫还不晓得能成什么样。”
嬷嬷将手上最后一支玉簪斜插如云鬓,满怀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口中不停的赞扬我的样貌,当然,还包括她做的发髻。
发髻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分心,两侧各一株盛开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低,更觉光彩耀目。模样依旧是天姿国色,如此这般亦不能抓住苏裕的心。
我不愿嫁给慕容朗,我想逃,可我不能,我想杀了他,我亦不能。当初我以为我是这六界最自由的人,如今却不过是一只笼中飞鸟。
我在身上藏了一把弯刀,今夜我便动手,皇宫我一刻也不想待。如人间婚嫁流程一般,我被扶入一个红光满屋,红火喜庆的房间,我坐在金丝线纹边的红锦被上,披着红盖头,手探入广袖中紧紧握着一柄锋利的宝石弯刀,心中想着只要慕容朗进来我便动手取他鲜血作引。
然而世事非我所料,我听着门外喊声笑声愈渐减弱,直至寂静,慕容朗没有来掀开我的红盖头,整整一夜,他不曾进门。
新郎官宿夜不归,新娘独守空房。这句话在第二天便在皇宫传开,我无疑不成为宫嫔妃子,甚至是宫娥耻笑的对象,可笑的是,新娘子却在独守空房的第二日被不曾见一面的新郎封为皖贵妃,如此一来,我又无疑不成为后宫仇恶的对象。
嬷嬷想替我绾个飞仙髻去皇宫四处看看,我习惯了不羁不束,大婚那日繁重的头饰我可不想再体验一番,便只让换了身衣裳,将一半头发用一根浅绿颜色的发带松松绑住,这种发型在后宫中着实是不符礼节的,嬷嬷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多说。
即便在冬日,后花园依旧是满花竞开,即便如此,在我眼中却无甚奇特之处。
“哟,这不是最近新入宫的吗?”
一个响亮尖细的女声突地划破清早的宁静,我皱了皱眉,转过身看去。
只见得一个身着明紫色衣衫的女子在众宫娥的拥簇下缓缓走来,她样貌妩媚,眉心坠有一颗鲜红的宝石,发饰繁琐,走起路来步摇叮铃相碰,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声响。此刻,她将搭在自己名贵丝绸所制的披帛上的手缓缓抬起,优雅而缓慢的扶了扶自己沉重华丽的发饰,似乎在彰显自己的身份及皇帝对其的一身宠爱,看样子并没有想要对我行礼的意思,当然这些规矩我也是不晓得的。
身边的嬷嬷看她此等模样,心中有气不过,虽宫中究竟以宠爱多的女人为尊,可身份地位在这儿,也不得不令人屈膝,安常在却用此等语气对贵妃说话,“放肆!见到皖贵妃,还不行礼!”
安常在愣了愣,佯作出思虑的样子,又突地作着恍然大悟的模样,却是对身后的贴身丫鬟道:“哦,那个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女人就是她吗?”
待丫鬟朝她点头,她又忽的作出受惊的表情,“原来是皖姐姐啊,大婚那日,皖姐姐可还好?若是妹妹知道那夜是姐姐的大婚之日,说什么也不会让皇上在妹妹这儿留宿的。”
我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仿佛她们谈论的不是我,几番下来,倒是嬷嬷气的脸都绿了。
“什么贵妃,不过是裕王府的一个野丫头罢了。”一旁的丫鬟轻蔑一笑,插上一嘴,“看她穿着打扮连宫娥都不如,不过是空有一副狐媚样,皇帝一时迷了心窍罢了。”
“裕王府怎会有这样的一个人,难怪裕王爷也不愿她呆在府中。”
她们自顾自的笑闹着,不晓得哪位丫头说上这样一句话,惹得众人哄笑一番。
嬷嬷红了张脸,急急的看向我,却见得我只淡漠的盯着众人,那句话被吐出的一刻,仿佛是一根刺深深刺中我心底的最痛处,面容霎时变得冷冽起来。
“野丫头?”
我轻笑着,看似不恼,那笑容却是让人不禁从心底寒上几分。
“难道不是吗?”
安常在硬了头皮上前几步,嘲讽的勾起一抹轻笑。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翠绿,宛若鬼魅般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安常在纤细雪白的脖颈上多了一只手,稳稳地扣住她的动脉,安常在吓白了张小脸,耳边低沉的响起诡异阴森的声音,“谁说不是呢。”
连着嬷嬷,在场的人皆皆惊叫起来,都不知所措。
不知是谁喊了声皇上,随即有风起,我心下一惊,立马松开扣在安常在脖颈上的手,朝后退了几退。
他一身明黄龙袍,容貌依旧是胜于女子般的妖娆邪魅,他站在安常在身边,含笑的眸子却直直地看着我。
安常在红了张小脸,却也不知如何作答,身后的丫鬟却是恶人先告状,将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说的梨花带雨,煞是动人。
有人这样说,安常在霎时便安下心来,抬起泪眼朦胧的美眸,顺势娇弱无助般的朝慕容朗怀中靠了靠。
“是吗?”
慕容朗瞧着我,似乎等着我的下文,许久,我都不曾说话,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与我无关的笑话般。
这个没有我掺和的闹事对于慕容朗来说也像是没了兴趣,他直起了腰板,将手负于身后,严肃起了尊容,“安常在不守宫规,以下犯上,无视王法,即打入牢中,任由皖贵妃处置。”方才的那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之所以帮助安常在,不过是想看她的反应罢了,然而,她却让他又一次失望。
他说道皖贵妃时,眸子睇我一眼,走过我身旁时顺势一把揽住我的腰肢,凑到我耳边低语道:“这样处置,你可满意?”
我不懂得他的用意,我也不愿去明白。我将安常在等众侍女的舌头割了,让她们一辈子也说不了话,我确实狠毒,狠毒到即使知道我与苏裕不可能,却依旧心甘情愿的无条件付出,直到将自己折磨的痛不欲生。我割了她们的舌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安慰,仿佛这样苏裕就能是我一个人的一般,其实,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