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赵轻眉头皱起,接过旁边一个妇人手中的毛巾,小心地帮陈陶儿擦拭脑门上的汗。
“今天白天你们走了之后就这样了,这孩子就是倔,明明伤到了,可还要装没事人一样,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赵公子,你想想办法救救他吧。”那个妇人是陈陶儿的嫂子,陈陶儿的哥哥在环河县就死了,现在小叔子又这幅模样,这个坚强的妇人终于抽泣起来。
赵轻叹息一声,当时他离的最近,眼睁睁地看着那战马的后蹄踢在陈陶儿的身上,当时看上去状态还算好,加上流民群中伤员很多,赵轻也一时没有顾及到,现在终于是压抑不住伤情了。他拔开陈陶儿捂住胸腹的手,然后轻轻解开胸前衣裳,在昏暗烛光下,只能看得到胸口部位一片淤青。小心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神志有些不清的陈陶儿立刻嘶地吸了口凉气,然后像只虾米一样蜷曲起来。
“这肯定是被踢断肋骨了,骨头断在里面,现在发炎了。”赵轻面沉似水,当时陈陶儿执意说自己没事,不让赵轻检查,现在伤势居然是恶化到了这种地步,赵轻也束手无策。这已经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伤势了,必须得进行外科手术,把断掉的骨头取出来,可是赵轻是一个工科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再加上这是条件落后的古代,他怎么敢在活人身上动刀子。
“那可怎么办,你们隐门之中就没有治愈方法吗。”熊爷没想到陈陶儿的伤势如此严重,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赵轻这个隐门之人身上。
赵轻看着陈陶儿,面色复杂,这个几天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青年,此刻已经命在旦夕,自己却毫无办法,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师尊没有教过我这些,但是鬼谷中确实有方法,难道沈万三没有把外科手术技术传播开吗。”赵轻只能寄希望于沈万三已经把后世的外科技术带到这个时代了。
熊爷仔细思索,突然开口,说:“或许有,万三爷当年创立灵犀学院,就有专门的医学院,听说里面有专门的研究人身上骨头的人,可是这时宁江州,灵犀学院远在汴京,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赵轻眼睛一亮,说:“既然有人开始研究,那么百来年了肯定有成果吧,去问问曹校尉城中郎中有没有精通此学者。”
“好!”熊爷立刻便去寻找曹子林。
“一定要活下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冰封王座打败巫妖王。”赵轻对着陈陶儿低声耳语,他知道陈陶儿还有些意识,希望能激起他求生的本能。
果然,陈陶儿眼皮子动了动,看向赵轻,虚弱地说:“冰封王座真的存在吗?”
“当然,这是鬼谷秘闻,我也是才知道自己也是鬼谷门人,所以那日会那么吃惊。”赵轻肯定地说。
陈陶儿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赵轻的手:“我想活。”
过了许久,曹子林和熊爷才过来,同行的还有一个精壮老头,若是杨再兴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个当初忠告柴易要好生修养的老郎中。宁江州内也并非皆是庸医。
曹子林在听到熊爷的求助后,直接就把城中最好的老郎中请来,原因就是这个老郎中年轻时做过十来年仵作,专门解剖尸体,对于人体十分熟悉。
赵轻听了曹子林的说法之后,立刻升起了希望,连忙让开,说道:“郎中,你快给他看看。”
老郎中先是深深地看了眼赵轻,救不好柴大人的病让这个老人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若不是听曹子林说是这个刚刚治愈柴大人的病的鬼谷门人有求,他这时说什么也不会接诊。
看到陈陶儿的脸色之后,老郎中立刻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也顾不上和赵轻打招呼,开始检查陈陶儿的伤势。片刻之后才满头大汗地抬起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是极为严重的内伤,怕是骨头都碎了,最要命的是还发了炎症,老夫医术浅薄,怕是救不了他了。”
连续遇到两次自己无能为力的病症,老郎中显得十分颓然。
“炎症是小事,我有消炎药,郎中先生你只要把他伤口切开,然后取出碎骨头就行了,您不是当过仵作吗,对于做手术应该有心得才是。”赵轻焦急地说,他感觉到陈陶儿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可是我只在死人身上动过刀子啊,活人哪能当成死人来治,怕是真下了刀,这个小兄弟会痛死。”老郎中摇摇头,显得十分无奈。
“谁说活人身上不能动刀子,鬼谷之中就有这样的医术,名为外科手术,只是在下没能学到,当年华佗还有刮骨疗毒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老郎中您就试一试吧。”赵轻几乎就要下跪,恳求说着。
“华佗那是有麻沸散,只可惜如今麻沸散秘方早已失传,这小兄弟若真能抗住,宋慈便敢真动刀子。老夫可不是那种怕坏名声就不敢接诊的自私之辈。”老郎中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宋慈?赵轻有些心惊,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一个名人,这位在原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宋提刑官同时也是一名著名医学家,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却沦落为一个仵作出身的走门郎中。
“没关系,关羽不也没用麻沸散,我相信我这兄弟能撑住,还请宋先生出手,在下虽然未学得外科医术真传,但也多少知道一些,可以协助先生手术。”赵轻对宋慈充满了自信,真正伟大的光辉是不会因历史的改动而埋没的,他相信宋慈就是这样一个伟人。
“能和鬼谷门人携手治病,就算失手,若是能窥得一丝鬼谷真传,老夫也此生无憾了。老夫需要去取自己的那套仵作刀具,还请这位小兄弟多忍耐一会。”宋慈说着便出门而去。
曹子林本想骑马护送,却被赵轻拦住,说:“曹校尉,让熊爷去吧,你去寻找一些高度烈酒,越烈越好,我不相信沈万三会连这个也没造出来。”
“嘿嘿,赵公子也知道高度烈酒,看来高度烈酒真是出自鬼谷了,那东西自从万三爷建造了三大酿酒厂之后,就流通大江南北了,这宁江州之内数量也不在少数,塞外之人最是喜欢,真是一口就醉。我这就去寻。”曹子林一直在一旁听着,自从知道赵轻是鬼谷门人且治好了柴易的病之后,他便对赵轻异常敬重。这时候问自己索要高度烈酒,他当然不会推脱。他也猜的到,这是为了接下来的手术准备的,若是陈陶儿喝的烂醉,那在他身上动刀子当然没啥感觉了。
很快,宋慈便被熊爷送回来了,身上多了一个卷着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从小到大排了一列刀具,每一把都打磨的十分锋利,在烛光下甚至能够反光,显然宋慈对这套刀具异常喜爱,便是转行不当仵作了,自己也时时打磨擦拭,没有任其生锈变钝。
“那便开始吧。”宋慈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他在死人尸体上动过不少刀子,可在活人身上那还是头一次。
“稍等。还需要做些准备。”赵轻摇头。
话刚说完,曹子林就拎着两个酒罐进来了,放在赵轻面前,说:“这时最烈的二锅头,一碗就能把人放到。”
赵轻打开一坛的泥封,闻着浓郁刺鼻的酒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口中却说:“不错,度数够了。”
说着要来两只瓷碗,分别倒满,一碗递给那个妇人,让她给陈陶儿喂下,然后取过宋慈的刀具,准备消毒。
“以前这些刀子都是用在死人身上的,现在要用在活人身上,必须消毒。高度烈酒能够杀菌,若是酒的度数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变为酒精,酒精的效果更加好。”赵轻说着,便抽出一把小刀,在酒中浸泡之后,取过一支蜡烛,小心地把刀身在火上烤。
房间之中布满了蜡烛,赵轻还惊喜地发现院子的仓库之中有几面积了灰的玻璃镜子,这些当年让沈万三发了财的东西现在到处都有,让妇人擦干净了之后布在周围,模仿爱迪生的行为,一时之间烛光反射之下将屋子内照的通亮,降低了手术难度。
宋慈有些心疼地看着赵轻拿着自己心爱的刀具在火上烤,不过也学到了用酒精消毒这一手,觉得很有道理,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学着赵轻的样子开始消毒。
陈陶儿被烈酒呛的不行,但还是将一整碗烈酒都灌了下去,脸上一阵潮红,神志也不清起来。
赵轻还要了些针线,把针也消毒了,宋慈只会解剖,到时候还需要他把伤口缝好。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他就把除了宋慈以外所有人都请了出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紧张。屋子里充满酒味,若不是需要保持清醒,赵轻都想喝口酒来壮壮胆。
在这个偏远边城的偏远小院,大周第一场有科学记载的外科手术开始了。
宋慈抄起了一把自己最顺手的小刀,小心地在淤青中心划了一刀。
为了不让血溅的到处都是,赵轻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情景,也用一块中间减出一个洞的麻布把陈陶儿盖起来,手术全在洞内露出的部位进行。
第一刀下去,两人都是屏紧了呼吸,血慢慢渗了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陈陶儿已经醉的神志不清,只是叫嚷了两声,没有太大动静,赵轻为了防止他动静过大影响手术,用绳子把他绑在床上绑的结结实实,想动也动弹不得。
宋慈和尸体打过十几年的交道,很是清楚人体结构血脉,如果让赵轻来动这刀子,说不定第一刀就割破了大血管动脉,陈陶儿就得一命呜呼了。
宋慈的小刀继续游走,握着小刀的手也越来越稳,仿佛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又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具简简单单的尸体。
不过活人和死尸还是有极大差别的,血渗出的越来越多,赵轻只看得到一片血肉模糊,感到一阵晕眩,而宋慈额头上也出现了豆大的汗滴。
“镊子。”宋慈轻轻说。
赵轻立刻便把一只镊子送上去,宋慈把手中小刀放到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盘子里,然后小心地把镊子深入到那一片模糊血肉当中,然后夹住了点什么,小心地抽了出来。
明亮烛光之下,赵轻清楚地看见,那是一块碎掉的骨头。
宋慈没有停手,而是继续用镊子工作着。赵轻的判断果然不如宋慈准确,那根肋骨是碎了,而不是断了。
这个工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赵轻只感觉陈陶儿的血已经快流干了,没有血清支持,若是不能快点结束,陈陶儿很可能会失血而死。
终于,宋慈又夹出一快指甲大小的碎骨头之后,有些疲倦地说:“好了,把伤口缝起来吧。”
说着,便把那块骨头往盘子里一扔,赵轻手术时心里一个一个地数着,盘子里大大小小一共有七块碎骨头。
宋慈帮忙把血肉翻回用手压合,赵轻强自让自己发抖的手稳定下来,用带着棉线的针小心地穿插,终于将伤口缝合了,烛光之下,那一条像蜈蚣一样的伤口显得十分狰狞。
赵轻用烈酒擦洗着伤口,然后把最后仅剩的一点白药喷了上去,随后宋慈娴熟地用军用纱布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人才像虚脱了一般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陈陶儿面色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不过呼吸还算平稳。手术过后他应该会有很长一段虚弱期,不过命应该是保住了。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宋慈显得十分疲倦,不过眼睛还是很有神,没想到自己居然真能在活人身上动刀子,他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若是能够研究出成果,将会有无数人因此受益。哪一个医者不希望自己能够济世天下,他非常感激赵轻,让他获得了这样的机会。
“赵轻替陈陶儿谢过宋先生了。”赵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只是美中不足没有对应血型的血清供应,我们这次运气好,陈陶儿没有失血而死。”
“哪里,若不是赵公子信任,老夫怎么真敢在活人身上动刀子。应该是老夫要谢赵公子才对,老夫回去之后便会把此次手术心得记下,若是能够将这门医术发扬光大,天下苍生受益无穷啊。”宋慈轻轻笑道,随后便起来收拾刀具。
赵轻也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众人叫了进来,让他们把陈陶儿转移到一个干净的房间之内。
没人知道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只看到满床的鲜血和盘子里的那七块碎骨头,各个面色苍白。
“赵公子,小叔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妇人有些焦急地问道。
“碎骨头都取出来了,就是失血过多,这段时间要多给他喂一些旺血的东西。还有这是消炎药,现在先喂一粒,以后每天餐后都要吃一粒。”赵轻一脸疲倦地说着,然后把一盒消炎药递给妇人。
“这么说,陈陶儿的病治好了?”熊爷一脸的惊喜。
“当然。”赵轻摆了摆手,说,“熊爷,你送宋先生回去吧,这次手术先生消耗太大,急需休息。”
熊爷满口答应。
赵轻感到困的不行,便寻到他们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