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睡的很沉,一觉醒来感觉头昏沉沉的,鼻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搔自己,下意识用手一抓,然后就听见嗷呜一声,几只爪子一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抓来抓去,赵轻这下子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雪莉在自己身上折腾。
“别闹,下去。”赵轻笑骂一声。
抽回自己尾巴的雪莉像只小猫一样叫着,亲密地用自己的脑袋蹭着赵轻。
摆脱雪莉之后,赵轻爬了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看到已经当头的正午,立刻想到什么,推门而出,来到陈陶儿的房间。
“陈陶儿的伤怎么样了?”
赵轻一进门就看到陈陶儿的嫂子正在努力用勺子给陈陶儿喂一些东西,而陈陶儿依旧是昏迷不醒,不过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我熬了羊骨汤,给他喂下去一点,不过他喝不下去太多,药倒是吃了,昨晚还发热,不过早上就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妇人显得有些憔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显然从昨晚就一直照顾陈陶儿,到现在还没休息。
赵轻走上前去,小心地掀开陈陶儿的衣服,掀开绷带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伤口有些结痂了,有两处地方化了脓,不过好在炎症是消了,赵轻在妇人的帮助下帮陈陶儿拆掉绷带,然后抹上一些曹子林供应的伤药。
这是沈万三从后世带来的一种配方,赵轻检查过,确定不是古代庸医做的那些带有石灰的垃圾玩意,又从曹子林那里得到此药效用颇佳的评价后,就放心地给陈陶儿抹上。
“现在炎症消了,伤口也在结痂,相信今天晚上他就会醒了,嫂子莫要担心了。”
换好绷带之后,赵轻闻着浓郁的羊汤味道,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妇人掩嘴轻笑几声,然后就从桌上盖着的砂锅内倒了一碗递给赵轻,说:“赵公子辛苦了,这羊汤里加了枸杞朱砂,是补血用的,可惜陶子喝不下多少,赵公子多喝些,莫浪费了。”
一口气把那碗羊汤喝干净,赵轻感觉浑身发热,瞬间就有了力气,还真是大补之物,看来陈陶儿不用担心血补不回来了。不过这宁江州城物资也太丰富了,连一批流民都能轻松获得这么好的补物。难怪外面那些流民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城。
其实赵轻是想错了,熊爷带着的这批流民虽然在荒原上混的很惨,缺衣缺食,但是得益于万三钱庄,他们存折在手,族中积蓄还在,而城中又有万三钱庄分号,这才能取出些许积蓄。不然那些表面上大方如慈善家一般的商贩们最多周济这些流民一些陈仓烂谷子,怎么可能会无偿供应枸杞朱砂这些高级货。
忍不住又多喝了碗羊汤,吃了块大炊饼,赵轻饱足地离开了陈陶儿的房间,在院子中遇到了熊爷。
熊爷正在和一个身着军甲的军人交谈着,这军人赵轻没有见过,不过在赵轻出现在院子之后,两人的目光瞬间便聚集到他的身上。
“这位就是赵公子?”那个军人有着一把茂盛的大胡子,加上粗壮的身材,显得十分粗犷。
赵轻和熊爷交流了下眼神,说:“在下正是赵轻,不知这位军爷如何称呼。”
“哈哈,只听说有鬼谷门人出山,没想到居然这般年轻。不过赵公子救了柴大人的命,就是我们卫边禁军的恩人。我叫卫龙,乃辽东军器监监视,是来请赵公子去赴宴的。柴大人已经能够下床了,城主府如今正在设宴庆祝。”卫龙人高马大,十分豪爽。
赵轻却是一脸怪异地看着这个络腮胡大汉,说:“卫龙?额卫大人,请问你家是卖辣条的吗?”
“辣条?什么是辣条?”卫龙摸着脑袋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没,没啥,只是鬼谷中的一种下酒美食,以后有机会在下可以亲手做给卫大人吃。”赵轻也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这位监视大人和后世某个著名品牌撞名只是一个巧合罢了,看来沈万三还没有把辣条带到这个世界来。
“当真?嘿嘿,出自鬼谷的美食那可样样都是精品,只是这辣条当真没听说过,不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赵公子这般客气,那我就等着想口福了。”卫龙哈哈一笑,把赵轻的客套当了真。
“那是当然。”赵轻苦笑,也不好推脱,开始思索辣条的制作方法。
熊爷并没有受到邀请,所以只有赵轻和卫龙出门。
出了院门,轻装快马,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城主府,府门口已经是拥挤不堪,看着那些排了数百米的轿子,赵轻知道,戒严已经取消了。
这些商人是城中的重要力量,杨再兴可以不管不顾,得罪就得罪了,柴易身为辽东节度使,却不能意气用事,趁着这次设宴便是要和这些腰缠万贯的主冰释前嫌。商人如今已经是大周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
看着城主府门的热闹场景,卫龙一脸不屑地怒哼一声,带着赵轻便从侧门进入了城主府中,绕七绕八的来到一个隐蔽的院子,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会议桌一样的桌子,周围围坐着数人,柴易杨再兴赫然在列,同座的还有一个穿着军甲的老头,一个穿着文官服饰的中年人。集中了一帮军政大佬,显然这个会议等级不低。
“柴大人,末将把赵公子带来了。”卫龙恭敬说道,然后寻了个位子坐下。
柴易虽然仍然是一脸病容,但是精神好了许多,看到赵轻之后,露出一丝笑容,说:“赵轻,请坐。”
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凝重,赵轻感到浑身不自在,可还是在卫龙旁边坐了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柴易会让人把自己带到这样一个会议上来。
“这位就是来自鬼谷的赵轻赵公子么,我可是听说当年赵齐幼子夭折,怎么现在却是活了过来,还成了鬼谷门人,这实在是引人怀疑啊。”那个穿着文官服侍的中年人面色不善地看着赵轻,一脸微笑地说着,内容却是让赵轻皱起了眉头。
赵轻却没有辩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柴易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药物的锡箔板,放在桌上,说:“他的身份没有问题,这药叫做盘尼西林,只有鬼谷才有。韩石,你若不信可以去汴京皇宫问我父皇,他那里还留着当年沈万三赠给世宗的药物包装,与这个一模一样,此材料非金非木,百年不腐,根本无法复制。而且这药也确实治好了我的病。”
哈,那药是盘尼西林么,赵轻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柴易为自己的辩解很奏效,韩石哼哼唧唧一番,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表面上算是认可了赵轻的身份。
“既然赵公子的身份没有疑问了,那老夫可以问赵公子一个问题吗。”那个穿着军甲的老人从怀中取出一把火铳,放在桌子上,正是当初赵轻从女真人那里缴获的那把火铳,说,“此物当真是从女真人手中缴获的么。”
老将军目光灼灼,赵轻坚定地点着头,说:“确实,此物乃是从女真人手中缴获,跟我同行的幽州陈氏一族可以作证。”
赵轻这话一出口,整个会议室顿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赵轻当然不会出声大破沉默,他小心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发现除了那个叫韩石的文官,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十分难看,尤其是他旁边的卫龙。
“卫监视,这轰鸣小将是你军器监去年才研制出的项目吧,直到三个月前才装备到前锋营。而这三个月间前锋营却并无与女真人交战记录,更没有任何一宗关于轰鸣小将的失踪记案,你身为军器监不该解释一下,为何女真人手中会有轰鸣小将?”韩石阴仄仄地说着,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卫龙轰的一下就起身,退后几步跪倒在地,说:“末将昨晚连夜检查前锋营内轰鸣小将数量,与登记在案并无出入,这把多出来的轰鸣小将末将确实不知从何而来,请诸位大人明鉴!”
“哈哈,要我们明鉴?那结果不就是你卫龙利欲熏心,将这国之利器出售于异族蛮人。你这是嫌女真人势还不够大,弓箭弯刀之利不足以侵扰我辽东军民么?”韩石字字诛心,卫龙跪倒的身体颤抖起来,都不敢为自己辩解。
“够了,军器监只负责研发和保养火器,难道军器监是把轰鸣小将工艺图泄漏给女真人了么,以那些女真人的水平能做出这样精细的火器?而且经过检查,这把从女真人那得来的轰鸣小将明显是多出来的,不在记录之内。这问题要出也出在大名府军工厂,许是工部户部某些人故意更改了出厂的数量,克扣了些火铳送给女真人也说不定。”那个老将军争锋相对,为卫龙辩解的同时把锅也甩了出去,极有水平。
“哼,潘熙成,你莫要血口喷人!辽东军械我户部向来只是辅助运输,哪次不是你们军方亲自过手?分明就是你们将门吃里扒外,助敌凶焰!怕的就是这天下海清河晏,没你武人用武之地!”韩石猛地一拍桌子,讥言出口。
这般侮辱话语一出,就像点燃了炸药桶一般,杨再兴性格火爆,眼中要喷出火来一般,险些就要抄起坐下椅子往韩石脑袋上砸,一口的脏话只来得及说出鳖孙二字就被柴易按了下来。
潘熙城就老成许多,可是泥菩萨也尚有几分火气,更何况他这样一个驰骋沙场一辈子,手中冤魂无数的将领,只压下了怒火,嘲讽说:“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清楚,我等将门中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要老夫来说,如今的士大夫早就不如开国之时那般洁身自好,沾染了太多商坊秽意,只要是能卖钱的都敢拿出去卖,也不怕被子孙戳脊梁骨!”
“都给我闭嘴!现在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在这里互相攻讦!”柴易终于怒了,节度使一发威,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便烟消云散,德高望重的卫边大将军潘熙城也不敢不给面子。
“本来卫边禁军能与数以十万计的各异族军队抗衡,靠的便是军器之利。女真人身上我们只缴获了一把轰鸣小将,谁知道他们手中究竟有多少,更何况这些年来落入他们手中的其他火器已是不在少数。如今卫边禁军却是连军器优势都所剩无几,这一仗怕是凶多吉少。”冷静下来的杨再兴分析着,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起来,纷纷低头沉思,各有心思。
“这轰鸣小将如此落后,就算落入女真人手中一些,也翻不起大浪,各位为何如此紧张。”沉默许久之后,赵轻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是看了过来,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卫龙,更是猛地抬起头,面上一阵通红。
“落后?轰鸣小将可是大周最先进的火器,威力惊人,已经足以扭转战局,赵公子何出此言?”卫龙第一个开口质问,轰鸣小将是他的心血,如今被人如此贬斥,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哪怕之前两人还交谈甚欢,如今却是如同仇人。
其他人也都看向赵轻,希望能从这个鬼谷门人口中听到一些有意思的话语。
“最先进那是对你们军器监来说,在鬼谷,这种火铳早就被淘汰了。若是我所料不错,这火器乃是沈万三传授给大周军方的吧。”赵轻从会议桌上轻佻地拿起轰鸣小将,然后在众人眼前熟练地把它拆卸成一个个零部件。
卫龙才想起赵轻鬼谷门人的身份,这火铳确实传自沈万三,乃是鬼谷绝学,语气平静了些,说:“确实是万三爷传授的,但是经过大周军器监两百年发展,如今的火铳早就不是两百年前的火器能比的了。”
“可是火药还是两百年前的配方不是么。”赵轻打开了一包火药,捻起一撮,“一硫二硝三木炭,这么久也没些变通,这威力还不如我师傅放的炮仗威力大呢。”
卫龙极为心惊,这时军器监的不密之传,却被赵轻随口就说了出来,对赵轻对火器的理解再不怀疑。
“火药配方确实如此,军器监沿用的还是开国之时的配方。”卫龙有些惭愧地点点头,他的研究方向只有在成型器具上,从来没有试验过改变火药配比。
“以后改下吧,就以硝十五,硫二,碳三的比例配置,这才是最佳的黑火药配比,用的时候要么临时配置,要么用蛋清把粉末聚成颗粒状,那样的威力直接翻倍,而且储存也比你们现在这样配好后包纸里安全的多。”赵轻轻而易举地就把大周沿用了将近两百年的火药配比给改掉了,让得卫龙呼吸沉重,这可是鬼谷秘传,他恨不得立刻离开去做试验。
“再说这火铳吧,当初我遇到曹校尉之时,他们一队十余骑追逐一个奸细,各个怀揣轰鸣小将却不敢用,若不是遇到我们,那个奸细很可能就会跑掉。为何有这神兵利器却不敢用呢,就是这火铳缺陷太大,枪管内没有膛线,射出子弹没有准头,十步开外就难打中人,只有近距离才有杀伤,马上更没法使用,很容易便惊吓到马匹。况且这轰鸣小将换弹如此麻烦,一分钟才能射一发。怕是要用好这轰鸣小将,需要列成一个军阵,两人配一把,一人换弹一人射击,这样机动性又是极差,对于灵活的骑兵根本没有威胁。大周最先进的火器有如此多的局限,身为鬼谷中人,在下很是失望啊。”赵轻摆事实,讲道理,一一罗列了轰鸣小将的缺陷,听的卫龙一阵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
赵轻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军器监的大难题,局限于古人知识,短时间很难有所突破。
其他几个大佬听了赵轻的话之后,也是纷纷点头,之前的毛躁减少了不少。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些火器就算落入异族人手中,他们也有无数种方法对付,毕竟他们才是最了解火器的军队。尤其是柴易,他的诸多战术都是结合火器特点开发的,他不相信异族能有人有他那样的见识。况且火药成分里的硝石硫磺都不是辽东漠北所产的,只要大周垄断这两物,女真契丹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火药来和大周打一场热武器战争。
“所以,在我看来,大周火器已经到了一个必须改革的地步了。而那些异族就算有了些火器也不用在意。只要大周的火器能够迅速发展,时时刻刻领先于异族,那么卫边禁军军器优势就会一直保持。”赵轻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得意地环顾一周,那副表情就像再说你们快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他脑中已经有了一堆改革方案,不过不可能一口气抖出来,鬼谷门人总得保持点神秘感才行。
“只是这火器改革乃不是短期能有成效的,但是女真契丹的大军却快要兵临城下了。”柴易叹息一声,无奈笑道。
“不,若是赵公子说的新火药配方真能威力倍增,那便能够立刻运用到火炮弹药,地龙雷和霹雳弹中,我大周的火药向来都是现用现配的,只有轰鸣小将这样的随身火铳才需要提前配置。”卫龙显得有些激动,他跪着对着柴易说,“轰鸣小将确实缺陷众多,但我大周的火器主力向来都是火炮,地龙雷和霹雳弹,若是能够在战前将这些都更换上新的火药配方,那卫边禁军肯定战力倍增!恳请柴大人许我现在就去试验新配方!”
柴易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道理,大周除了军器监,没几个人比他更懂火器了,他不由得面色一喜,说:“准了,速去试验!”
卫龙跪谢一番,迅速起身离去,完全没有带上赵轻的意思。
赵轻一脸懵逼地看着卫龙离去,他发现自己只是提了几个建议,后续实事居然没有他一点屁事,不由得心里抓狂。你们怎么不问我怎么改革啊!怎么不问我膛线是啥啊!怎么一个黑火药配方配方配方就满足了啊,快继续问我啊,问我我就把鬼谷秘传的消化干油踢恩踢黑所金(防河蟹)告诉你们啊,威力不比黑火药那种垃圾强啊!
只可惜古人愚昧,没那种眼光,他们能把现有的火药威力翻倍已经非常满足了。
“柴大人,在下对火器研究颇深,何不让在下去协助卫大人。”赵轻仍是不放弃地问道。
柴荣却是摇了摇头,微笑说:“那些就交给卫龙去做吧,就算沈万三当年也不是事事亲为,待会府中还有宴会,不仅是为了庆祝我大病得愈,还有就是向诸位介绍你这个鬼谷门人啊。”
随后柴易微笑地宣布了散会,虽然轰鸣小将的泄漏没有找出罪魁祸首,但是经过赵轻的一番话,这几个大佬发现这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潘熙城和韩石就像一对老朋友一般并肩去前厅赴宴了,完全看不出之前两人冲鼻子蹬脸的模样。
赵轻感觉脖子被一股大力缠住,杨再兴那张老脸就出现在眼前。他笑呵呵地说:“嘿嘿,我还以为鬼谷门人只会治病和经商呢,没想到居然有那么高深的火器技术啊。那个卫龙,仗着自己是军器监老大,掌有独家技术,在军中除了潘老头和柴妹夫谁的面子都不给,好几次把我气的要死,今天却被你一阵说教头都抬不起来,哈哈哈,赵老弟真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啊!”
都说人会很讨厌另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这杨再兴和卫龙都是那种粗狂豪爽之辈,连身材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却不料私交如此差,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壮志难酬,又要忍受着杨再兴的亲昵搂抱,赵轻欲哭无泪,向外走去。b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