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玄汐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今年夏天我在下朝的路上收她入府。那日大白天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我的轿帘就是一脚,于是很容易的就被轿夫制服了,我撩起帘子,忍住怒火:“小姑娘,你想踹死我啊?”
她愣了愣,就开始哭诉自己悲惨的遭遇,什么父母双亡又是要被卖身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总之她被我收进府里做丫头的时候还带着一丝惊讶和喜悦。
那时我淡淡轻笑,眸光低垂低头附在她耳边:“小姑娘,你肚兜掉了。”随即看着她的脸意料之中的红成了莲花。
之后我也问过玄汐,当时为什么那么粗暴的对待我和我的轿子,毕竟我印象里玄汐是个温柔的女子。
我还记得那时问她,她便脸红了,支支吾吾说道:“听说璧承珠璧侍郎是年逾花甲的老爷子,脾气古怪,最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
随后我指了指垂在耳际的长发,表示我还未到加冠之年。玄汐的脸蛋便更红了,又一个劲的笑个不停。
别人都以为璧侍郎府侍候的人应当众多,玄汐是唯一一个府里的丫头。她进府之时我一点也不惊讶她眼里的惊讶。毕竟璧侍郎府空无一人,紫月是暗卫,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为何府里空无一人,毕竟我养不起那么多人,紫月一个嘴巴刁钻的,就够难养活了,何况我还要留着点银子逛一下春意楼的。玄汐当日与我初见之时,说对了一点,我就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样的人有意思。
……
玄汐将罪己奏折送出去,便回来向我打声招呼,我让她稍等等,递给她一杯祁门红茶。这祁红颜色妖艳,却味道甘美,是当年紫月于江南游历之时带回来的,安阳确实少见。
我向玄汐问道:“这小太监来了这么多次,玄汐可看清他是何人了?“
“有些像皇上身边的君公公。“玄汐笑答,她喝了口茶水又露出了笑颜。晶莹的目光里似乎全是我的模样。
我听到此,欲要举杯的手一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她果真知道,连紫月都不知道的人,她居然都知道。
我转头看了看玄汐,玄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发现我在试探她,正准备说什么。
我嬉笑的打断了她:“当年别人说我的字迹尚算可以,不如我帮你写两个字。”
玄汐见墨有些干了,便走过来磨墨。我喜欢写字的时候放一杯酒,然而此时无酒无肉无风景,笔锋流转之时也曾记得那年流转青楼之时,一群伎女们赞扬我的行书行云流水,虽然狂放却又不失个性。
后来伎女们争相传送,流传坊间,一字千金一时洛阳纸贵。有些后悔没向这些清倌索要点笔墨钱,一时间我如今这种光景也不得不考虑要不要“卖艺”。
玄汐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磨墨。墨汁在砚台里一圈圈打着旋儿,她认真的磨墨,一点墨汁都没沾到袖口上。她乖巧又安静,一袭青衫,头发垂到肩上甚是好看。
我似乎从前没有细细看过她,眉如柳丝,眼神清澈,的确是个美人。我提起笔挥洒,才知这两个字婉转迷离,果真名如其人:“有伊人磨墨在侧,本官真是三生有幸。”
我写好那两字对着玄汐莞尔一笑:“汐儿可还满意?”
她有些愣怔,脸上几许绯红,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纸,看了两眼,抬头之间她眼睛露出几许迷茫,“玄汐并不识字。“
不识字?不侍诗书之人焉能磨墨不沾半点墨水。半年前就来我府里,居然认识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我暗笑,这妮子嘴里皆是谎话,估计是怕我怀疑才谎称自己不识字吧,可这娴熟的研墨技巧却已将她出卖了。这宫内之人,无非便是皇上了。
我看了看玄汐,旋即开口:“这是‘玄汐’二字。”
她指尖划过宣纸,轻柔如斯,轻声喃喃道:“玄汐……这就是我的名字……”她眸光闪烁,指尖点着墨迹像是追忆从前,彼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倦意。
我佯装低落,叹了口气:”可本官如今已是这般光景自顾不暇皇上宠信不再,汐儿跟着我恐怕只会受苦……“我顿了顿,眸光扫过她的脸庞,继而说道”不如另觅良主。“
“玄汐绝非见风转舵之人,”玄汐似乎有些急切,将宣纸放回案上,继而说道,“大人切勿消沉,眼下禁足之期已快到日子,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只听她有些急躁的说着,我默默的抬手将她耳际的几缕青丝挽到耳后,玄汐一怔,呆呆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风有点大,你头发有些乱了。”
玄汐盯着我的眼神愈加羞涩,脸上绯红四溢。
窗外寒风吹进室内,撩起几页宣纸,“玄汐”二字在风中摇曳后终于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