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书案前翻着顾锦夜送来的手札,上面是几个应考书生名字。通过省试文考的几个人果然还是富家人居多,十二个人里白家的人占了五个。其他的似乎也有与白家有联系的人,萧家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何限的庶子,何旻之。想起来何限那老头子总是在朝堂上讥讽我。毕竟萧党不可能一日铲除,萧昱如今虽远在定州,但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其他人的底细倒是暂时看不明朗,若是紫月在便好办多了。
我抬头之间外面天色已黑,玄汐似乎早睡了,我揉了揉额头,收起手札,起身放到密室的暗格之中。暂时来说,这东西还有存在的必要。
我推开窗户,外面寒风肆意,我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回身看着床上飘着的三个结扣,鼻间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幽香,我走到床边默默的又打了一个结。
今日有些疲惫,看着床榻睡意袭来,躺在塌上就渐渐合上了眼。
迷迷糊糊的睡熟,似乎梦见好几年前的时候,不知在何处曾遇到过一个少年,他的模样在梦里看不真切,一身华服眉眼处有些高傲的样子,拿着本书在庭院里背着,口中念念有词,彼时几朵桃花盛放,人与景两相和。
往后的场景我已看不清楚了,脑袋昏昏沉沉。不知多久之后,突然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似乎听到窗户被破开的声音,顿时凛冽的寒风侵入,我在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外面火光跳动,我伸手想要扶着床起身,却毫无力气,软绵绵的胳膊又落了下来。我顿时意识过来,这是中毒了,应该是那股异香。
窗外的风嗖嗖的刮进来,外面传来打斗声,又越来越响,我扯着床前的纱幔扯下一块纱布,抽出枕下的匕首一咬牙划破左手心,冰凉的刀刃握在手里带着一丝痛感,却终于彻底清醒。我忙用纱布匆忙缠好伤口,门外的冷风跟手上的疼痛让我慢慢有了力气,我撑着床一步步走向门外,打斗声已离我越来越近。
我深吸一口气,彼时一个人影闪到我身旁,玄汐一身夜行衣一把抓起我抱在身上破窗而出,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四个刺客,为首的刺客抽出几枚暗器飞向我,玄汐抓着我一个转身躲开,旋即抽出腰间的软剑扫掉余下的暗器。
刺客似乎并没有料到玄汐会突然出现阻拦,毕竟紫月已离开我四日,他们今日的行刺想必已是谋划许久的了。
玄汐神情冷峻又紧张,紧紧的抓着我腰间:“大人可有受伤?”
我无力的伏在她身上:“无事。”玄汐带着我踏上屋檐一路向南飞奔避开攻击,刺客似乎怕暴露身份并未跟过来。她带着我一路飞到城南的树林,我们找了一处山洞暂时藏身。
我扶着石壁无力的倚在石头上,抬头看她,她正一脸焦急的看着我,我朝她摆摆手,缓缓滑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扯下衣角费劲的裹在左手的伤口处。
玄汐冲过来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帮我包扎好。我没有拒绝,只是盯着她身上的夜行衣,今夜的玄汐与往昔大相径庭。
彼时两相沉默,玄汐一撩袍子半跪在地上向我请罪:“玄汐有错。”
我伸出右手示意她起身,又调了个姿势倚在石壁上,我笃定的看着她:“这伙人你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萧相。”玄汐毫不迟疑的说出来,她盯着我左手的伤口,又问道,“那四个人与我缠斗,当是没功夫伤到大人的。”
“他们放了曼陀罗香,我不得不自伤以保留清醒。”此时我却在想着萧昱那老狐狸不知对我埋了多少眼线,他们确认紫月离我已有时日才会行动。看来沈岩之事对萧昱的打击不小,竟欲除我而后快。手札只是初试的名单,萧昱那老狐狸断不会为了没有确定的事情冒险。只是萧昱已远在定州,这行刺之事又是何人安排布置。
好在这曼陀罗香我之前听紫月提起过,可使人昏迷入睡浑身无力。刚入府时便已闻到,我只当是庭院的梅花香了。有这梅香做掩护,他们也来的更有恃无恐。只是玄汐故意瞒我到底是不肯完全忠于我,她说的话又能否尽信。以一敌四她果然身手了得,这就是白珏对我说的‘提防玄汐’么。她武功不输紫月,我如今已不知是否还能再信她。
山洞里的寒风刮的我瑟瑟发抖,终于渐渐有了力气。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我叹了口气,看了眼玄汐:“你可受伤了?”
玄汐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她坐到我对面垂下了头,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想说什么话又戛然而止,似乎看着旁边的火堆渐渐出神。
“我本就是孑然一身,”我在微微僵持的气氛中开口,缓缓说道,“自无惧你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
玄汐转头看向我,她似乎苦笑一声,又低下头来:“原来大人早就知道了。”
我长舒一口气,感受着发凉的石壁在我脖颈处一阵吸温:“你说你和我一样孤身一人,我当是真的。你说你不识字,我当是真的。可你研墨的细致早已暴露你是伺候笔墨之人。当日递送奏折之时你说门外等候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君公公,我便更肯定你是宫里的人。”
“大人心思细密,这些我也都知道。”玄汐扬了扬头,“可若是我说,我从不惧大人知道这些。”她定定的看着我,她目光下移停留在右手腕的珍珠手链处,“我知道大人对我定非寻常。”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继而说道:“看来你也是故意让白珏知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低头冷笑一声,“本官果真荣幸竟得皇上垂青,肯派出自己的心腹亲自监视。”
“是护佑绝非监视。”玄汐一怔,急忙焦急解释,看上去又气又怒,“我绝无害大人之心。皇上只是命令玄汐保护好大人。”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肯定今夜的刺客是萧昱下的手。”我目光一暗,萧昱远在定州,事先若要部署好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玄汐又何以如此确定。玄汐一怔,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低下了头。
我见她不愿多提,抬起手来撩了撩额前散乱的头发,苦笑一声:“本官确实不该如此问,皇上定是也如法炮制,‘护佑’萧相。”
山洞的寒风也没有适可而止,干燥又彻冷的刮进来,我左手心里的伤口隐隐作痛,我咬咬牙握紧拳头压在身后。玄汐没有再说话,一下没一下的给火堆添柴,半坐在我对面盯着火堆出神,看样子今夜是无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