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让我看看。”阿翎略一迟疑,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哈尔墩与庄和,还是大着胆子掀开帐子进去,“姨父。”
德勒克一张脸好比槁木,看着阿翎,忽然笑了:“当年你姨母,比你大了一些,也像你这样美貌无双。”又笑着拍了拍阿翎的手,“孩子,你有孩子了,是么?”
阿翎默默颔首:“可惜这孩子,或许什么时候就要没了。”再被伊雷这样折腾下去,别说孩子,连阿翎自己都要坚持不住了。
德勒克看着阿翎,惊觉她脖子上的指痕,一张脸在晦明变化中更是显得苍白而憔悴:“你、那个逆子,他竟这样对你?!”他气息翻涌之下,重重咳了起来,阿翎忙为他抚背:“姨父别激动。”
德勒克咳了几声,恨声道:“我老了,你们还有几个当我是你们父亲!”
这话字字诛心,哈尔墩忙道:“父亲,您这话……岂不让儿子为难?儿子何时没有将您当作父亲?”
“我这一生,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成想,临了临了的,竟然还是违背了当年的诺言!”德勒克说着,软软的躺在床上,招手命庄和过来,“孩子,我晓得你的心思,你怨伊雷,我不怪你,但你切莫忘了,你是戈雅的媳妇……”
“可汗,我先是大齐的帝姬,再是戈雅的媳妇。”庄和说得万分平静,但眼中熊熊烧起的仇恨却叫阿翎一缩,“夺我疆土,杀我黎民之仇,任凭说什么,也不得不报!”
“好,好……”德勒克笑道,喘了几声,“我原本只当你是个任性的,后来方才知道,你是个忍得住的。”说到这里,他的笑容里多了几许柔情,“当年,乌仁图雅也是如此,忍得住。我晓得她嫁给我的意思,无非是为了沈琏,为了纯仪。”又看着阿翎,“你叫果果么?你可晓得,你长乐姨母,是为了你母亲死的……她死前的那一夜,她问我,若是有一日,她死了,戈雅与大齐,可还会开战?我告诉她,五十年之内,戈雅绝不与大齐为敌。”他说到这里,笑容渐渐被悲苦代替,“她第二日就没了,她没了……”
“姨父节哀。”阿翎喉中哽咽,还是强忍着劝慰道。
德勒克痴痴的看着阿翎,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说不出的复杂:“如今,不过三十年,戈雅便对大齐出兵了,你们、你们果真将我当做父亲?这般忤逆我?”
哈尔墩静默不语,庄和看了一眼阿翎,道:“可汗,如今我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求可汗了。这丫头与我再多龃龉,好歹叫我一声姐姐,她再留在戈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伊雷杀了,或是阿茹娜发疯害了她。还请可汗看在长乐姑姑的份上,帮帮她吧。”
“你肯帮她?”德勒克玩味笑道,“我记得,要她死的是你;现在不忍她被杀的也是你,庄和,你在想什么?”
“国仇当前,我拎得清什么为重。”庄和神情淡淡的,下巴上的淤青重得很,“再恨,我总该知道,她若是待在这里,夏侯轩和萧清晏都有后顾之忧。”
德勒克淡淡一笑:“你倒是聪明,伊雷这些日子,想着争位也是想疯了……坏了我与乌仁图雅的情谊,她定是怪我的……”又从枕头下摸出一面令牌,塞到阿翎手中,“牙帐中有一条密道,就在戈雅的纹案之后,你将那圆形的纹案朝右转三圈,密道自现,一直通到城外。有我的令牌,没人敢拦着你……”
阿翎将令牌握在手中,那令牌非金非玉,质地很重。鼻尖有些发酸,这面令牌,可以说是长乐用性命换来的。若没有长乐,德勒克未必会帮自己;长乐为了纯仪而死,阿翎也因为像极了长乐被皇帝宠爱非常,现在,更是因为这个姨母,才有了逃出升天的机会。
庄和扶着阿翎,又看了哈尔墩一眼,到了牙帐右侧的纹案前,将纹案转了三圈,一声机械响动,露出一条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