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随着陈芷柔走在阜安城中,不时有人望着他们低声议论。容晚只作是听不见看不见。迟羽倒是受用得很,不时冲着那些素不相识的父老乡亲点头微笑。
“二位公子,请进,”陈芷柔在一间小院外停了下来,略有抱歉的笑道:“太简陋了,二位别嫌弃才好。”
容晚粗略打量了一下:院子虽小,却干净整齐。可见主人是个仔细的人,打理极其用心。
陈芷柔将二人带进了屋,搓了搓手略有尴尬道:“实在抱歉,没什么可招待的。”
“无妨,我们都不是讲究的人,陈姑娘你也坐啊。”迟羽道。
陈芷柔在一旁陪坐下来后,道:“二位公子既是稍作停留,可找到合适的住处了?”
容晚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陈芷柔面露忧色。迟羽不解道:“怎么了陈姑娘?”
“二位得罪了杜三,怕是没什么客栈敢接纳了。”陈芷柔自责道:“都怪我不好,牵累了你们。”
容晚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不大喜欢陈芷柔这性格。动不动便自责掉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转念一想,迟羽倒是很吃这套,便觉得或许女人就该这样,是自己活得太不正常了。
心念到此,容晚忍不住看了迟羽一眼。或许眼神不是那么柔和,她清楚地看见迟羽打了个寒战。
“既然如此,那陈姑娘保重,我们先走了。”容晚站了起来,道。
“去哪里?”迟羽竟然和陈芷柔异口同声道。
容晚懒得理某个被美色蒙蔽双眼的二百五,对陈芷柔道:“天还未黑,我们加紧赶路,应该能到下一处城镇落脚。”
“天色已晚,怕是不安全。”迟羽故作严肃道。
“小处不便留二位……但二位公子既是小女子的恩人,小女子也必得尽力报答,”陈芷柔道:“二位且先稍坐片刻,小女子去去就来。”说着,便匆匆出了小院。
“一看你就不会和人相处,”见陈芷柔走了,迟羽便坐的随性起来,他啧啧几声,对容晚道:“你这态度,怎么交朋友啊?”
“我不喜欢交朋友。”容晚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
迟羽又啧了一声,摇摇头道:“你这人,怪的不是一点点啊。”
容晚懒得理他。迟羽继续喋喋不休道:“好人做到底嘛咱们行侠仗义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个,那个……”他卡住了,明显想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漂亮姑娘。”容晚有些想笑,提醒道。
“对!”迟羽一拍大腿,道。半天,才回过神来,瞪着容晚道:“我是那种人吗?”见容晚不理自己,便道:“你知道宋玉吗?”
“怎么?”容晚做好准备听他胡吹,敷衍道。
迟羽一脸严肃道:“宋玉有一篇《登徒子好色赋》,里面写道,邻家一个大美人,天天趴墙上看他,他都不爱搭理。我觉得吧,和我很像。”
容晚没理他,专心低头擦拭着剑鞘。
“我可是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点红,”迟羽继续得意道:“不过像我这种翩翩少侠,被一些陈姑娘之类少女暗许芳心也很正常。我会告诉她,我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不会被儿女私情所困!我还要告诉陈姑娘——”
“公子要告诉我什么?”门口传来温柔的女声,二人吓了一跳。原来陈芷柔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高瘦的男子。
“这位是李衡,李大哥,”陈芷柔拉过身后的男子,介绍道:“这二位是鼎鼎有名的大侠,今日从杜三手中将我救了下来。”
容晚打量了一下那位名叫李衡的男子:瘦高身材,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长相没什么错处可挑。见陈芷柔看他的眼神与举动,大概是她的情郎了。
李衡见容晚一直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一会儿扯扯衣襟,一会儿摸摸鼻子,好像身上长了虱子。
容晚虽说初入江湖,但幼时也算阅人无数。这个人,她一见便不喜欢。不同于对陈芷柔的印象不好,这是真真正正的不喜欢。
“对了,还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呢。”陈芷柔道。
迟羽明显是在见了李衡后心里多了几分戒备。他和容晚一样,直觉一向很准:虽说自己对陈芷柔敷衍得尚好,但也从没有过深交的打算,况且这男人一看便不是善类,还是少惹为妙。
“在下伏羽,这是我的小兄弟,肉丸。”迟羽道。
“肉丸?”陈芷柔一愣:“好别致的名字。”
容晚掐了一下迟羽。不过看在他尚未被美色迷惑,良知仍在的份上,还是放轻了手下的劲儿。
“在下蔺容。”容晚道。蔺容,蔺容。蔺清砚,容晚。
“原来是伏少侠,蔺少侠,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李衡连忙道。
迟羽心下好笑,心道这名字诌的跟开玩笑似的,还如雷贯耳,真是马屁精。
陈芷柔道:“二位怕是不便住店了,李大哥家宅子甚大,不知二位公子可否愿意将就一宿?”
容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陈芷柔说的确实也没错。自己得罪了杜三,要想找地方投宿确实很难。这李衡虽说不像是正人君子,但一看便是对自己和迟羽存有忌惮。且看他走路时下盘不稳,步伐发飘,便知不是习武之人,应该也没什么威胁。
迟羽心里想的和容晚差不多。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容晚轻轻点点头。
陈芷柔没再一起跟去,由李衡领着二人前往他家。一路上,他都在滔滔不绝,夸几句容晚的剑,赞两声迟羽的功夫。虽说油嘴滑舌,听来却也顺耳。从陈芷柔家走到李家,容晚与迟羽竟也对他有了几丝笑容。
李家世代经商,富足宽裕。到了李衡这一代,却是败得差不多了。李家大宅仍是气气派派的杵在街上,而里面破落,不足为外人道了。
绕过枯草杂芜的花园,便是一排破旧的厢房。李衡匆匆跑过去一间一间看了一遍,回来满是歉意道:“一直没吩咐人打扫,好几间屋子都脏乱的住不了人了。按规矩本该将在下的屋腾出来给二位少侠,可在下那屋也是简陋至极,实在怕二位住的不适。”他飞快的瞟了一眼容晚与迟羽,又道:“不过在下又想起了,还有个极好的房间,可是……只有那一间,二位少侠可否挤一挤?”末了,又补充道:“床还是很大的。”
“咳……”容晚被呛了一下,恶狠狠的瞪着一脸坏笑的迟羽。
“怎么,蔺容少侠?”李衡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弯着腰道。他长得很高,这样弯腰驼背,有说不出的滑稽。
“她是开心,”迟羽笑嘻嘻道:“激动的。”
三人简单吃了些,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容晚坐在窗边的桌上,她将几近腐朽的木窗推开了。秋风飒飒,天幕微黑,疏星淡月。屋内点着几只蜡烛,红泪低落,形态各异,颇为凄艳。她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心里想的却是昆仑山上百年不变的苍翠古木,和那青衣如玉。
“这里真冷。”迟羽坐在桌边,细细擦拭着短剑,道。
容晚将窗户关了起来,风也小了不少。她在床边坐了下来,道:“你睡床,我睡地。”
“啥玩意儿?!”迟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玩笑呢,这可不是正常套路啊。”
容晚无所谓,她在山洞里住了四年,早已习惯依偎着阴冷的地面。倒是迟羽,穿的少,晚饭也没吃好。若是再在地上捱一宿,怕是明天马都骑不了了。
“就这样。”容晚惜字如金,道。
闲谈一会儿后,二人都有了倦容。容晚便抱了两床被子,在地上铺一层,留着盖一层,和衣躺下了。
“不会吧肉丸,”迟羽站在一旁难以置信道:“你别以为扮了男装就真是男人了,快起来,你去床上睡,我睡地。”
容晚道:“我习惯了,没关系。”
迟羽见拗不过她,干脆吹熄了蜡烛在床上躺下了。他打算等到容晚睡着了,再将她扛到床上,自己去地下睡。
容晚心里想着很多事,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迟羽见她一直不睡,也不好出声打扰,便安静的躺着发呆。窗户关不紧,被风吹得发出哐哐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容晚翻身的声音渐渐停了。屋里安静得很,风吹窗框的声音都消失了。
迟羽想起身把容晚扛到床上,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住了他。
香气!
迟羽心里暗骂自己太蠢,连忙点穴封了嗅觉。原来还以为是容晚身上的味道,没想到,防不胜防。幸亏吸入的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将手伸向了放在一旁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