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了大半日,才见远处依稀有城镇的影子。
“你说的路对吗,”容晚扯着缰绳,转头对迟羽道。她开始怀疑答应让迟羽这个游手好闲的二百五跟自己一同去白葛剑庄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了。他一直信誓旦旦的说他认识路,结果却偏离了官道,走了一条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荒路。“莫不是要把我卖了?”她开玩笑道。和迟羽相处,连容晚这种性格的人都稍稍开朗了些。
“把你卖了祸害谁?”迟羽乐了,道:“人家拿着菜刀追着我砍,我可打不过。官道车马多,慢。这里是去最近的城镇的,你看,快到了。”
又过了一刻,城门似乎近了些许,人也多起来。二人不觉加快了脚程。片刻后,便到了城楼下。城楼之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阜安。
“这里好繁华,”容晚道,“阜安,物阜民安。”她很想微笑一下,却发现当自己面对越来越多的人群时,能做出的表情都已僵硬在脸上了。
迟羽没察觉到容晚的不对,仍很兴奋的滔滔不绝:“这里是桐州和安城间的交通要道,且地形奇特,易守难攻。朝廷一向十分重视,所以……你怎么了?”
“没事,”容晚淡淡道,过去的那些事她不想对任何人提及:“累了。”
“这么容易就累,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迟羽道。他还想再调侃容晚几句,但见她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便换了话题:“要不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容晚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下了马,在街市上缓缓走着。没走一会儿,便看见不远处围聚了一大群人。容晚心里一惊,竟想到了多年前自己被欺辱时,也有这样的一群人围在一旁看热闹。
“那面干嘛呢那么热闹,”迟羽伸着脖子望去,道:“走啊,去看看。”
容晚未置可否,却也跟着一起走了过去。二人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挤进了人群中。只见一个布衣淡妆的女子正低声啜泣,她的脚下,是一个打翻的竹篮和四处滚落的几个苹果。
“哎,这位大哥,”迟羽拉了一旁一个年龄足够做他爷爷的老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一听甚是受用,稍稍偏过头,一边望着那女子一边对迟羽道:“这是东街陈家的大闺女,撞了杜三爷的佣人,你瞧瞧,啧啧,他刚买的苹果都掉了……陈大姑娘要倒霉了。”
“哦……”迟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半晌,又问道:“大哥,我们是外乡来的,这杜三爷,是何方神圣?”
他这话一出,边上好多人都朝他看来,一副“这都不懂还是正常人吗”的诧异神色。那老头慌不迭的扯扯迟羽衣角,一本正经道:“杜三爷!杜三呀,他可厉害了,他的一句话啊,比什么官老爷都顶用呢。”
“什么厉害,地头蛇而已,”一旁,一个青年愤愤的,压低声音对迟羽道:“**掳掠没他不做的,我妹妹上个月就被他带走了……说是,要我妹妹做他二十房姨太太!”
“岂有此理。”容晚冷冷道。
“哎……”迟羽拉了拉容晚的手,暗示她别多话。又对旁边一老一少两人道:“那依二位高见,这什么大闺女,会怎么样啊?”
“杜三爷若是看上了,娶回去,那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老头认真道。
青年嗤了一声,道:“陈大姑娘虽说标致,但早已许给李家。这杜三总不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放开我,放开!”正说着,一旁的陈姑娘便哭喊起来。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对她拉拉扯扯,要将她拖到马车上去。马车帘子微微撩起,却看不清车中人的模样。一旁围观许多人,却无一人敢出手制止。
“他奶奶的,光天化日,抢人啊!”迟羽骂了一声,大步冲上前去。容晚毫不犹豫,紧随着冲上前,对准一个大汉便是一拳。
“哎哟我的牙!”吃了容晚一拳的大汉立刻撒了手,捂着嘴嚎叫起来。迟羽见其他人都愣了神,几个转身,便给他们每人脸上都烙了个巴掌印。
“肉丸!”迟羽叫了一声,将陈姑娘向她那儿一推。随即便和那几个大汉打了起来。
容晚倒是不担心迟羽的功夫。她是怕他下手太重,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多谢,多谢你们了。”陈姑娘吸了吸鼻子,抹着眼睛对容晚道。
“不必客气。”容晚有些不好意思,对她微笑了一下,道。
再看迟羽。容晚只是看了片刻,便在心里安安赞叹:他的功夫绝对是上乘的,只是单纯的拳脚,便如翱翔九天的凤凰。不同于清砚武功的直截严谨,清丽干脆,迟羽的一招一式都大气至极,华美之下仍不失威力。这倒和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相符。
少顷,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众人纷纷后退开去。迟羽气定神闲的向容晚走来,一张俊脸上挂着欠打的笑容,仿佛刚才一招放倒了四五个大汉的人不是他。
而那几个可怜的打手,正躺在地上肉虫似的蠕动嚎叫着,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我帅吗?”迟羽一甩头,道。在旁人看来,他自是潇洒的要命,可在容晚眼中,宛如一个弱智。
容晚斜了斜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阵掌声打断了。
“少年英雄!”“两位少侠真是替天行道啊!”群众们议论纷纷,无一不是极尽赞美之词。迟羽越来越嘚瑟,眼都笑得眯了起来。容晚却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将脑袋埋地里去。
“你们,想做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迟羽与容晚还没反应过来,人群便一哄而散。他们二人站在路边,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敢来坏我好事!”说话之人越走越近,二人才得以看清。那是个不足四十的中年男子,一身绫罗绸缎,腰间坠着硕大的玉佩。可惜虽是衣着华贵,长相却猥琐不堪。男子长了一双老鼠眼,贼溜溜的,眼梢还向上吊着,两撇八字胡一颤一颤,格外滑稽。他的身材矮小精瘦,比迟羽低了一个头还不止。
“噗——哈哈哈哈哈哈。”迟羽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容晚原本不想笑,但看了看那人的长相,又见迟羽笑的如此欢快,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那男子气得瞪大了眼,喊道。
“笑你的尊容,哈哈哈,惊心动魄。”迟羽笑的岔了气,断断续续道。一听他这么说,原本在一旁抽抽搭搭的陈姑娘也忍俊不禁。
“你们不认得我吗!我叫杜三!”杜三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胆敢坏老子好事,你们是不是不想再阜安混了!”
容晚敛起笑容,道:“是你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们没找你,你凭什么恶人先告状?”
“公子,公子算了……”陈姑娘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杜三,拉拉容晚的衣袖,颤声道。
“算什么算,陈大闺女哦不是陈大姑娘,你别怕啊。”迟羽大声道:“他再叫来多几个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而且你看啊……他还没我小弟高呢,”说着,便用手拍了拍容晚的头:“浓缩也不一定是精华嘛。”
容晚嫌弃的拂开了迟羽的手,脸却有些发热。
“哼哼,还是小娘子识趣,”杜三立刻眉开眼笑,对陈姑娘道:“走吧小娘子,和我回去吧。”说着,便伸手要抓陈姑娘手腕。
“滚你爷爷的驴屎蛋球球!”迟羽大骂一声,挥手挡开了杜三的咸猪蹄,“谁让你动蹄子动爪子的!”
“你想干什么!”杜三怒道。不远处还跟着几个他的随从,但显然都忌惮于迟羽的身手,无一敢贸然上前的。
容晚看了迟羽一眼。他对一个陌生女子的事便如此上心,可见是个正人君子无疑。但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居然有些不舒服。
“好,有本事你们便一直看着她,”杜三半眯起眼,点着头恨恨道:“否则,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说着,袖子一甩,气呼呼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我们吃的了!比你高吃的也比你多!”迟羽伸着头喊道。躲在不远处假装各忙各的人们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他的马车走远了,陈姑娘方才对认真二人道谢:“适才多谢二位英雄了,如若不是你们出手相助,恐怕我……”说着,便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二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便向地上跪了下去。
“陈姑娘快请起。”容晚连忙扶住了她,道:“路见不平本该拔刀相助,姑娘不必挂心。”
陈姑娘站了起来,道:“二位既是小女子的恩人,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小女子贱姓陈,闺名芷柔。二位若不嫌弃,可以来寒舍喝杯茶,你们因我得罪了杜三,怕是……”说着,不禁面露难色。
容晚心里大概明白,自己与迟羽得罪的是当地了不得的人物。她不是迟羽,没有那么泛滥的正义感,但也绝非冷血之辈。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逗留一晚便离开了。可自己走后,陈芷柔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肉丸你发什么呆。”迟羽一拍容晚的肩,她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
“啊,没事。怎么了?”容晚道。
“陈姑娘让我们去她家坐坐呢,”迟羽乐颠颠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