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躲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出。她已将双剑在手中稳稳握住了,随时准备冲出去与那两人决一死战。
“这位公子,你可看见我们家小公子了?他和我们老爷吵架,离家出走,跑出来了。”一个男人说道。容晚在后面听着,手心冒汗,心里也开始发虚。
“哦,那个小白脸啊。”少年随意道:“看见了。不过……若我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道:“阁下想要什么?钱?”
容晚心中暗叫不好。自己并不认识这少年,躲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他真的见钱眼开,将自己卖了,岂不是完蛋了。但不知为何,这少年身上有一种浩然之气,这倒让容晚安心了些许。
“你先帮我把那核桃拿来,我吃点补补脑,好好想想。”隔着屏风,容晚都能想到那少年贱兮兮的笑容。
“要不,你们一人留一只眼睛给我吧……”容晚听了,还没反应过来,外面便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容晚忍不住了,起身冲到了外面。
只见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捂着眼睛跪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他们的指缝汩汩流出,场面触目惊心。
“别喊呀,”少年不紧不慢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对你们做什么了呢,别的姑娘们会怀疑我取向问题的——”话音未落,他便如同一道影子一样闪到了二人身边。容晚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两个男人便倒在了地上。
“你把他们杀了?”容晚错愕道。
少年瞪了容晚一眼,一本正经道:“我从来不杀比我弱太多太多太多的人。况且人家要给我钱呢!我干嘛和钱过不去?”
“为什么要帮我?”容晚打断道。她看这少年倒是一表人才,脑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叫什么?”少年边敲核桃边问。他抬起眼望向容晚,眸子璀璨明亮,仿佛藏着亘古的星光。
“你要做什么?”容晚戒备道。
少年啧了一声,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吗?”
容晚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容晚。”
“嗯,名字比人漂亮多了。取次临鸾匀画浅,酒醒迟来晚。”少年道。容晚心里对他的印象稍稍好了点,毕竟腹有诗书之人不会太坏。
“知道这句诗有什么深意吗?”少年严肃的问道。
容晚怔了一下,道:“这是晏几道的词——”
“什么跟什么呀,这句诗!把本少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名字也写进去了。”少年一副“你不懂”的惋惜表情:“我叫迟羽,你可以喊我迟羽少侠,迟羽大侠,迟羽大帅哥——”
“你闭嘴!”
“起床了。”
“……”
“不要睡了。”
“……”
“我拔剑了。”
“……”
“我要撕你衣服了。”
“来吧!”听了这话,迟羽立刻两眼放光坐了起来:“请不要温柔的对我!我的衣服很好脱,我可以自己来——”
“他们应该醒了,”容晚打断道:“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你怎么确定你的推断?”
迟羽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翻起来,道:“你师父没教过你反追踪吗?”
“没有,”容晚如实道:“我在门派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学。”
正在洗脸的迟羽愣了一下,他心中奇怪,容晚武功不弱,怎么会有自学一说?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擦完了脸,他绕到了屏风后换衣服,悠然道:“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无缘无故跟踪你一个小姑娘。若是劫财,早就下手了。而且你当时是男装打扮,绝不会是劫色。除非他们和你一样——变态!”
容晚心道你才是变态,但什么都没说。毕竟这个变态的能力好像还挺强的。
迟羽边换衣服边继续说道:“所以!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两个东西功夫不差,应该受过专业训练,所以即使昨天身负重伤,今天也会撑着去复命。况且,我昨天试探过他们了,他们虽有心完成任务,却也没那么迫切。若要他们瞎了一只眼还坚持跟踪你,是不可能的。”迟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干净利落,令人眼前一亮。
“我说的对吗,肉丸?”迟羽一敲容晚的头,笑眯眯道:“这样,我们再跟踪他们,不就可以知道主使他们的是什么人了吗?”
“什么肉丸?”容晚不解道。
迟羽道:“容晚容晚读快了不就是肉丸?多好听啊。”
容晚一脸无奈:“我不胖。”
“嗯,”迟羽转过来,严肃道:“多喊几次就胖了。你太瘦了,不好看。”
容晚不爱搭理他,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儿,道:“他们大概醒了,你去看看吗?”
“凭什么是我!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迟羽凶巴巴道:“昨天我刚把人家变成瞎子,今天不拎着水果花蓝去,他们打我怎么办?”
“那我去。”容晚站了起来,道。
“滚回来。”迟羽道:“你是猪脑子?他们伤成那样,走到哪儿不引人注目,等等问问掌柜的他们去什么方向不就好了?”
容晚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看迟羽那副样子又不想夸他。道:“那为什么让他们在我的房间?”
“什么你的我的大家的,你住过吗?”迟羽白了她一眼,道:“在这间客栈里,发生任何事都在我们控制范围内,但若将他们丢在大街上就得另当别论了。而且,我研究过,这间客栈里客房的格局几乎相同。试问,在你受伤晕倒后,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和晕倒前几乎一样的地方,你会怎么想?来肉丸同学,你回答。”
“会想到……自己一直在原地!”容晚反应过来,道。是啊,这就直接避免了他们醒来后再度搜查其他客房的可能,某种意义上是保证了自身的安全。“你好厉害……”容晚由衷赞道,少顷,又戒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帅的人。”迟羽笑道。他走出了客房,道:“还不走?不会是和小爷我同处一室一晚上,舍不得了吧?”他的哈哈哈三声还没笑完,便被容晚飞去的核桃砸中了脑袋。
“有病。”容晚冷冷道,脸却有些发烫。
“掌柜的早!”迟羽嬉皮笑脸的到柜台边和掌柜的打招呼:“气色不错呀,昨儿个搓麻将赢了多少?”
“哈哈哈公子说对啦,”肥头大耳的掌柜一脸笑容,凑到迟羽耳边压低声音道:“赢了二百来钱呢。”
“哟,掌柜的好手气。”迟羽继续不着边际的和他侃。容晚在一旁有些着急,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说,只得不断拿眼睛瞪他。
“掌柜的手气这么好,一早抬头见喜鹊了吧?”迟羽仍然油嘴滑舌,眼神却正经了不少。
“嗐,不能提了,”掌柜的肥手一挥,道:“哪来什么喜鹊,怪人倒是有两个。一早就从楼上跑下来了,哎哟那一脸血呼啦的,凶神恶煞的问我乱葬岗怎么走。把我吓的——”
“乱葬岗。肉丸!走!”迟羽大叫一声,拉起容晚,跑出了客栈。
“这年头……怪人一个接一个。”掌柜的呆呆的看着二人,自言自语道。
昨夜是一宿秋雨,今日空气中仍漂浮着细细密密的水珠。天上的云层格外厚重,西风翻不起它们。太阳躲在浓云后,整个世界都是阴沉沉的。在这种气氛下,乱葬岗就显得更加恐怖。
容晚和迟羽并肩趴在一个坟头后面,屏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两个男子跪在地上,垂着头,因是背对着,容晚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在他们面前,负手立着一个黑衣男人。那男人侧着脸,黑袍在风中翻涌,像浮动的瘴气。虽隔得远,看不真切面容,但那阴郁可怖的气质还是格外的明显。
容晚盯着那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熟悉,却又不知曾经在哪儿见过。她思忖良久:自己尚未真正踏入江湖,实在不知究竟是何人,对自己必欲除之而后快。
“连个女娃娃都抓不住,养你们两个废物有什么用?”那男人开口,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他并未高声讲话,但趴在远处的容晚与迟羽听的一清二楚,内力之深,可以想见。
“楚临风!”容晚极力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是了,就是他。这声音除他之外,怎会有第二个人!
“昆仑派白虎长老?”迟羽倒吸一口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和楚临风什么仇什么怨。于是两人继续屏气凝神,细细倾听。
“长老,我,我们已经跟上她了,”一个男人急道,声音发抖,满是恐惧:“只是,只是……”
“失败就是失败,”楚临风冷冷道:“哪******那么多理由?”
“长老,那女娃身边有个高手!”另一个男人道:“他将我们二人都打伤了。”
“很有眼光嘛,”迟羽在容晚耳边得意的低声道,“我也感觉我是高手。”
容晚苦笑一下,正欲开口,却听不远处传来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迟羽飞快的抬起手遮在了她的眼前。手停在她额前一寸,这是与生俱来的分寸尺度。
“楚临风走了,”过了片刻,迟羽放下手,道:“你就别看了吧……”
容晚缓缓站起身来,却无暇抖落身上的泥土:她被眼前的场景结结实实惊呆了。刚才还鲜活的两条人命,此刻却是地上散落的断肢残骸。两颗头颅滚落在一旁,一只眼瞪得老大,另一只眼是烂肉翻出的血洞。鲜血蜿蜒而下,汩汩流来,即使相隔甚远,也依稀能闻到浓郁的腥甜。
“别看了,走吧。”迟羽皱了皱眉,却故作轻松的拍了一下容晚,道。
二人缓缓走在城外的小径上。四周极静,偶有寒鸦嘶叫着破空而去,也很快归于寂静。
“你要去哪,肉丸?”迟羽问道。
容晚默然停下了脚步。半晌,抬起头看向迟羽,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迟羽笑了笑,道:“你这人,戒心怎么那么强?”见容晚仍沉默的盯着自己,无奈的耸耸肩,道:“在下浮虚门大弟子,浮虚山最帅武功最高心地最好的男人,迟羽迟少侠是也。年方十九,没娶没嫁,无老人需要赡养,经济实力——”
“你是浮虚门弟子?”容晚诧异道。她记得容远曾经说过,浮虚门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正派,在江湖上享誉极高,名声比昆仑还胜一筹。迟羽这不着调的样子,居然是那里的大弟子……
“你还别不信!”迟羽瞪着她,道。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塞到容晚手中,道:“你自己看自己看!”
容晚低下头看了一眼,是块令牌,似玉非玉的质地摸起来甚是温润。令牌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大气的莲型图腾,背面则是几个小字:浮虚迟羽。
“信了?”迟羽夺回令牌,斜睨了容晚一眼,问道。
容晚轻轻点了点头。
迟羽道:“我都告诉你了,出于江湖道义,你是不是也应该坦诚相对?”
“昆仑派,容晚。”容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