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躁动很容易失控,有时候因为莫名的悸动分不清什么是勇气什么是爱,我们被时间的斗转推着往前走,没有机会停下也没有余地回头。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早就变成那些玩世不恭的玩笑扔在脑后。
那场大雨把学校洗刷的干干净净,叶子掉了一大片但是留下的都是亮的,大家心情大好,打打闹闹的辗转食堂去上课,李道天追着何必跑跑停停,我跟思阳眉开眼笑的看着她们俩在前面闹。路过车库的时候正好看见刚推车出来的刘贝贝,我下意识的假装没看见,思阳好像看出了点端倪,取笑着我推推搡搡,我硬着头皮走过去,看见他也是一副眼神没处放的模样。
“怎么才走?”
“昨天没睡好。”
“快走吧,已经迟到了。”
“嗯,陪我走到校门口吧。”
“走吧。”
我陪着刘贝贝往校门口走,思阳在远处喊着“先走了”,然后仨人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你没淋感冒吧。”
“没有,回去就睡了。”
两个心里有鬼的人始终是放不开,说多了说少了都觉得别扭。可算是挨到了校门口,我快走了两步没打招呼的往教学楼奔。
“落落,你把昨天的事忘了吧,对不起。”
等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我莫名的揪心,突然觉得稀里糊涂在心里填了个堵。上午的课一点都没听进去,白枫癞皮狗一样凑到我跟前,给我看下次月考的习题,我一点情绪都没有,应付着听他唠叨。
“咋啦,谁呀?谁惹你了。瞅瞅这苦瓜脸。”
“你闹不闹,回你座位去。”
他定睛看了我三秒,起身就走了,我一个人不过脑子的写着英语单词,快上课了突然想起白枫一定会去问何必跟李道天,回头看她们俩已经晚了。白枫气哼哼的在后面瞪着我,我叹了口气转过来,知道又闲着没事捅了马蜂窝。
中午吃饭我让何必给我带了包子,一个人去画室发呆,我还矛盾在早晨刘贝贝的那句话里,其实一切都那么可笑,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一个离我远点的他,可是为什么又这么拧巴甚至有点伤心。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不要一副被伤害的样子。随手给白枫BB机留个言:上午瞪我干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上了一半白枫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站在门口朝着我喊:“罗落落出来。”我尴尬的看看四周,只能耸拉个脑袋走出去。
“干什么,撒什么疯。”
他傻呵呵的朝我笑了半天。
“你转过去,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快点。”
我转过身去,琢磨着这傻小子又有什么恶作剧。
“嗯。回头。”
我听着他咦咦痴痴的口音转了过来,结果他从嘴里吐出半个绿舌头。然后自己笑的没了人样又嚼吧嚼吧咽了。那是新出的一个软体雪糕,就叫绿舌头。
“白枫你脑子真是弱智啊,这有意思吗?看把你笑的。”
“多好玩啊,哝。”
说着他从口袋了掏出来一个塞给我。
我打开以后晃了晃,无聊到是蛮好笑。
“诶,我跟你说个事情你有点心里准备。”
我差不多猜到也该有些事情发生了,整理一下心情等着听。
“刘贝贝走了,去考前班了,昨天没让我告诉你,今天上午走的。”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算是一个打击,但是我想不出来该如何去表达我的情绪。我选择了沉默什么也不问来接受这个消息。
“昨天他跟我说他不想让你送他,今天晚上的飞机,去天津了。”
我突然想起昨天,想起今天,想起他这段时间在我们身边的一举一动。
“你说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宿命吧,注定会离别。”
“别那么悲观,以后还会见,又不是死了。”
“可是这世上最难受的事也就是生离和死别了。”
“假期咱俩去看他。”
“去看他干嘛,一声不吭的就走,有什么好看的。”
我转身回了画室,眼前都是他给我的练习册,那一摞册子我还没写完,计划表我也没落下过一节,他竟然拍拍屁股走了。我一把推散了那堆书本,周围同学被我吓了一跳,白枫忙把我拉了出去。
“你能不能成熟点,我都跟你说了他就是提前去考前班了,不见你就是不想看你这样。”
“他说走就走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白枫还是没绷住自己的死德性,一下笑了出来,抱着我的脑袋晃了好半天,最后靠在了他肩膀。
“行了行了,走都走了,以后见了在收拾他。”
我从那天起就浑浑噩噩,觉得那些狗屁文化课都没了意义,讲课的人都不在了,学生不就是街上的盲流吗,月考很快又来了,我翻来翻去,觉得会的不多不少,凑合答,然后那些不会的掐不准的干脆连“解”字都不写,第二天出成绩,万娟直接把我叫到办公室,把成绩单往桌子上一拍。
“先看看你的分,然后出去把门关上。”
我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乖乖的关了门。
英语考了个7分,任凭谁蒙着写也不会背到我这个程度吧。我站在万娟门口很长时间,直到别的老师推门进办公室我才让开。我突然想起,之前刘贝贝还跟我说要去买相机的事情,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亦或是别的什么。我实在屡不出头绪,头都要炸了。
时间,成绩,每天的课表,都不会随着你的高兴不高兴有一点改变,周末我乖乖的跟何必他们去了补习班,很不情愿的跟着学落下一半的课。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又突然消失,我无法释怀这样的突如其来,觉得更像一种背叛。
我还是会和大家一起上课、下课、玩笑、打闹,但是我觉得自己并不投入,心里没有明确的爱和恨整个人是迷茫的。
班里成绩的大起大落让万娟很崩溃,越是努力越看不见成绩真的很失落,最后干脆在座位上做个大调整,以最后一个位置为起点,每周往前挪一个位置,第一排的同理去隔壁桌往后挪。万娟就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坐到第一排,机会均等。
我不知道这种方式会不会对学习有绝对的帮助,只要她觉得有意义就好。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从此以后有了同桌。也因为如此,我才发现这个班级里有我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不了解的同学,甚至是每天跟我在一起的何必和李道天,别人口中的她们原来是另外一个样子。
高二上学期期末前,我的小说发表了,这次不在晚报里,在一本连载的少年文学月刊里,可能会一直连载到明年吧,我在学校很快出了名,大岚子把我请到主席台上去的时候,我看着这么多人差点晕过去。拿着话筒觉得很搞笑,一个艺校的学生竟然得了个文学奖,那学纯文的该如何落脚。其实我一点都不为此骄傲,因为这是我仅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写出来的文章,就是在以前刘贝贝给我讲练习册的那块时间里,我再也不想碰那堆习题,想把那块时间抠掉。主席台前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在等着我说两句,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这种为了获奖的文章属实没什么意思,太形式化。
“很高兴,很感谢,各位老师同学的信任,我会继续努力,争取高考有个好成绩。”
我放下话筒,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写个小说跟高考有个屁关系。下了台我头都没抬,匆匆回了班级队伍,没魂似的看着前面。几个表演专业的女生唧唧喳喳让我觉得很烦躁。
“那个就是罗落落,王晴的情敌,真牛啊,劲劲的。”
我拧着眉头,直出长气,那几个三八还是没完没了。
“有完没完,有什么话直接冲着我说,别站着排嚼舌根。”
何必他们被我吓得全回了头,看着我怒气冲冲的样子谁都没敢说话。据后来我的几个同桌说,我那天的一怒冲冠,被很多人定义为自以为是或者目中无人。这次获奖让我对写小说这件事产生了很大的自信,我觉得我可以在这条路上试一试的走一走,然后我就冲动的,毅然决然的,推了补习班的课,浪费时间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何必已经被我倒腾疯了,之前老师答应我插班就是她去点头哈腰求来的,现在她又要去厚着脸皮给我要学费。她说我就是癔症了,精神病又犯了,抽空还是在疏导一下吧,不然这么下去都有点打人毁物的迹象了。我不管,谁的话我也不想听,我每周末关机,窝在家里看书,写字,画画。白枫每天晚上会来,唠叨着给我煮饭,我吃的很少,有一天突然发现他上课之前留的纸条,心里一下空了下来。
“落落,饭在锅里,菜在盆里,你在我心里。”
我对着这个字条,久久不能平静。无比的压抑,在楼上实在待不住就下楼去闲晃,晚上六点多路边都是乘凉的大爷大妈,我看见一间很小的小卖店,好奇的走了进去,老板很善意的问我要点什么?我脱口而出:“烟,最边上红色的那个。”我回忆着男生吸烟的样子,点了一支,呛了几口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麻木的坐在沙发上好像终于有点事情可以填满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不知不觉,一盒烟被我点的差不多,可是每次停了就觉得又回到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然后就又去小卖店买了三包回来,路过镜子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颓废的自己,影子瘦小的让我自己有了一种恐惧。抬头看看钟已经是九点,如果白枫今天还住我这,那大概十五分钟以后就能到家。我赶紧收拾我能收拾的一切,拿起笔像模像样的写小说。
九点十五分白枫准时推门进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但是刚走到沙发跟前,就站住了。
“你在家干嘛了?”
“写字啊,咋了?”
他看了我几眼,半天没说话。
“拿出来。”
“拿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非得选择作践自己来发泄情绪。”
“你才有病,你们都有病,我凭什么不能发泄,凭什么?我又没有爹妈管,怎么就不能放逐自己。”
“可是你还有我啊,我以为你今天会看见我的纸条会很高兴,看来我错了。”
白枫走的时候门被摔得整个楼都听得见,我掏出剩下的那两包烟,气呼呼的抽起来。我差点忘了,我给不了你们未来,现在这样挺好,你们都走了,我也算早点解脱早点踏实。
一晚上我都在抽烟,我甚至想明天早上也许我就看不见太阳了,十二个小时以后我就会抽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凌晨三点半,外面安静的连树叶都不在沙沙作响了。我一个人跑到楼下坐在台阶上。我想着这一两年的事情,我的改变,全都是因为这两个愿意给我当爹当妈的人,如果天亮了,真的回到了起点,我恐怕又是孤魂野鬼。不过我宁愿自己变成那个战战兢兢的流浪猫,也不愿意拖累两个阳光下的孩子跟我一起遭罪。宿命是迟早的,淹了别人的幸福就是犯罪。
天亮了,我上楼收拾书包,早早的回了学校,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收拾好书本,等着第一节课。
我想我应该早早的面对自己,面对现实吧,面对目前还脱离不了的学生身份。白枫来的很晚,踩着上课铃才进了教室,扔了书包颓废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在心里想,“白枫,你好好的吧,早点早点忘了我这个害人精,做你最好的自己。不要在来招惹我。”快中午的时候何必过来问我一会打算吃点什么,我本想说吃什么都行,可是发现自己似乎是发不出声音,也许是烟抽多了,堵了嗓子。我拿着笔写了“什么都行”,何必笑着说我又闹一出新的绝活,一定是骂人骂多了糟了报应。连着两天,我几乎没怎么说话,我就是不想说话趁机而已。
我每天浑浑噩噩随便吃口晚饭,就回寝室写东西,思阳无意间也发现了我开始抽烟,背地里跟韩梦阳商量着怎么让我改邪归正,有一天叫我一起去幼儿美术培训班,我走进去看着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觉得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正缺老师,周末过来吧,我俩补课没时间。”
我觉得很高兴,本来我也很喜欢小屁孩。
“好。”
“嗓子还没好利索?哑的挺厉害啊。”
“我又不教音乐,挑我嗓子干嘛?”
“破嘴,一句你也不让。”
我们仨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满心雀跃的等着周末开始上课。美术班成了我另一个释放自己的地方,我压抑的青春,又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儿。我很安慰。
空闲的时候我们仨一起吃了个饭,我想着反正也是没什么可躲躲藏藏,于是点了一支烟。思阳看看韩梦阳,使了个眼色。
“别叽咕眼了,反正你们都知道我最近抽烟,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男生不都抽嘛。”
“你抽他干嘛,对女生皮肤特别不好。”思阳说。
“我又不是靠脸吃饭。”
韩梦阳一把抢下我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
“行了,还没完了。”
“你俩多虑,我不会在画班抽的,对小孩子不好。”
韩梦阳本来没打算跟我说什么,好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顿了顿放下筷子。
“我本来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是你今天这样我俩也实在挺意外,以前你不是这样,现在看着挺别扭的。”
我觉得心里一拧,躲着躲着还是连累了朋友替我操心,看来我已经不能把自己完全扔回到过去一个人的世界,这些人包括白枫已经走了进来怎么都出不去。
“我更别扭,别扭的都不知道怎么还能在别扭点才好。”
“你听我说句话,人不能因为担心未来然后撒手不管现在。”
“听不懂,不想听。”
“你听得懂,你不就是觉得刘贝贝突然走了,以后我们也得散,反正都是要散,与其等着不如现在就都分开就完了。”
“我没那么想。”
“你就是这么想的,你就是受不了分开。”
“那你说,好好的人突然消失,换你难受吗?比如思阳,她要是走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等,然后有一天再见面,如果没到那天我也要等,可能等不起了累了就忘了,那样也没什么,也干脆。但是我不能像你这样,连等都不惜的等,你想没想过有一天好容易又碰面了,你成了残废或者垃圾,你觉得别人受得了吗。”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见,从此一别,以后还有什么意思。”
“你就是书看的杂了,脑子坏了,想的都是不接地气的事情。言情小说都是给那些家庭没温暖的已婚妇女找心里平衡的。你跟着较劲属实堕落的太早了。你看你扔教室那几本书,哪个不是英年早逝,这些人自己都没活明白,你在再去参透他们的人生,这不就是跟着臭棋篓子下棋一样嘛。”
“我就是抽个烟,你怎么还上纲上线的。”
“你抽不抽烟不代表什么,但是我们都看在眼里,有人心疼你,你最清楚。”
“谢谢,我就是承受不起别人对我的好。”
“逃避是最可耻的,你看你现在,自私,冷血,二逼。“
“二逼?为什么?”
“你一个发育迟缓的萝卜妞,手里拿了个小烟卷,你脑补一下自己那副吊样子,不是个二逼是个什么?”
“韩梦阳,好好说话不能骂街啊。”
思阳在一边笑的开了花,搓着自己的脸哈哈的没完没了。
“我抽烟有那么难看吗?”
“你还记得上次你骂小月是什么时候吗?”
“去年这时候吧?”
“嗯差不多,小月现在比你强,至少人家是纯流氓,你是想当流氓还没进入角色,去年你看到小月的样子,就是现在的你。你懂了吧。”
我一时没了词,想着以前小月那个三俗的死样子,换到自己身上着实的受不了。
“韩梦阳,我服了,今天我听你的,你算搓我软肋了,我戒烟不抽了。”
思阳兴奋的举起手跟韩梦阳击了个掌。
“耶,老公你真牛,能把她搞定了。”
我吓了一跳。
“你叫他什么?”
韩梦阳朝着我嘿嘿傻笑。
“怎么地,没听见啊,这是亲媳妇,私定终身懂不懂。”
私定终身好像这个词是在某个综艺节目听过的。
“行啊,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不过是不是也太早了。”
“不早,加上上大学的四年,一共也就最多提前五年。然后我们就结婚,谈恋爱嘛要趁早。”
“结婚都想好了,我觉得你们是比红毛还超前。”
“他俩够呛。”
“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没再多问下去,不管怎么样,以后的事情很难说的太清楚,我觉得未来太远,就当这些渺小的感情都是个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