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照常,我们仨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学校上课。我听着老师讲解卷子,不时的还会矫正一下刘贝贝疏漏的地方,一切都这么稀疏平常。下午的时候刘贝贝准时来画室继续昨天的习作,还是那么安静的站在一边。我削着铅笔如往常一样画画,然后犯困。万娟课间的时候走了进来拿了两个暖水瓶还有两个泡沫箱,嘱咐方洪亮分别放在咱班两个画室里。暖水瓶是给我们女生预备喝热水的,泡沫箱是男生用来装冰水的保温箱,买回来的冰矿泉水可以放在里面,放慢冰融化的速度。白枫下楼买了六瓶,分给我和刘贝贝,用油性马克笔做上记号,放了三瓶在箱子里。我举着他给我的瓶子,看见上面画了个猪,我又抢过来他的,上面画了个蝴蝶结,刘贝贝还没等我去抢直接告诉我他的是对儿胡子。我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开的那个玩笑。
“白枫,你脑子里有屎啊。”
他干脆跑的远远的,自己笑够了才回来,搭着刘贝贝的肩膀说:“咱一家三口嘛!”
我真是服死这神经病的创造力。但是也真是无力反抗。
“本少爷说到做到,说好了给你当妈就一定伺候好你,对不对孩子他爸?”
“嗯,对。”
我看着这两个带恨的脸毫无对策,这一对凑在了一起我是真没什么办法。
“你们俩竟然能联合起来,这世道真是变了啊。一晚上的功夫都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被哪个邪教组织洗脑了吧。”
两个人笑的特别开心,好像是阴谋终于得逞。
傍晚的时候画室里只有我们仨,秋老虎的节气,天又要下雨特别闷,一点风都没有,刘贝贝还是坚持着给我们俩讲做过的练习册,我看着他流水一样的汗,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也许将来任何一种坚持都跟今天的他有关系吧。这就是我的幸运。白枫已经闷的很烦躁,不过还是坚持把刘贝贝讲的习题听完,然后起身奔水房,刘贝贝拿了个手巾跟着也走了出去。不一会拿了个湿手巾回来。
“快擦擦,这天气太闷了,真受不了。”
“白枫呢?”
“热出屎来了。”
“哈哈哈,窗台上有手纸。”
“不着急,他得拉一阵呢。”
我们俩一起嘲笑着白枫那个屎包。刘贝贝开心的时候特别阳光,一点不像他平时阴沉着脸一副欠扁的样子,他坐在我旁边,整理刚才写完的练习册,我看见他头上又流下两道汗水。企图用手去帮他擦掉,抹了好几下又有新的流下来。
“你这是热透了,跟个火盆一样。”
可能是皮肤触碰的铭感,他扭头看着我,愣愣的目不转睛。
“干嘛,看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嗯,你手怎么那么凉?”
我俩瞬间没了话题,这种尴尬我只在别人身上见过。
“我去给你妈送手纸。”
我爆笑了出来,趴在画板上直不起腰,刚才的尴尬一定是堵住了他正常的神经系统代谢,那么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天呐。
他拿着手纸,跑了出去。很快就回来又坐在我旁边。
“白枫那个傻子凉的喝多了,在厕所发奋呢。”
“哈哈哈哈,活该他使劲喝冰水,秋天这么燥喝温水才对。”
“大老爷们活不了那么仔细,能想起来喝干净水就不错了,我们寝室大师兄他们平时都看不见喝水,渴了就去水房撅一口,要不然就喝啤酒。”
“他们是活的太糙了,不过人很好,嘿嘿。”
“你不会喜欢那样的男生吧?”
“不会,我不喜欢流浪汉。”
“鸡贼。”
刘贝贝眼睛始终还是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看着窗外假装没看见。刚才的那种尴尬已经够我难受一会了,再来我怕是承受不了。
“其实你五官一点都不好看,摆在一起看着还挺合适的。”
“我压根也不是什么美女,现在是瘦的像个萝卜,以后胖了估计更丑,这辈子指望不上靠脸吃饭了。”
“可是很多人都喜欢你啊,别的班也有。”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又是韩梦阳吧。”
“不然还有谁。”
“嗨,都是瞎闹,我觉得何必那样的洗干净了都有人要。”
“哈哈哈,你别逗我。不过确实,这个学校里闲不住的人太多了,但凡有点个性的女生都有人惦记。”
“哎,品味啊,个性啊,都毁了多少人的审美啊。”
我们说的正投机,外面已经是大雨瓢泼,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天像漏了一样。随着风势,一盆一盆的泼下来。我们俩赶紧关上画室的窗子,一扇扇一下子隔出了两个世界。白枫捂着肚子晃悠着回来了,我看着他笑了好一会。拿出两片上次卫生室拿回来的止疼片递给他。
“活该,让你玩命喝凉水。”
“这什么啊,我待一会就好了。”
“止疼片。”
“你有点常识行不行,拉肚子吃什么止疼片啊。”
“那怎么办,要不给你灌点喝热水?”
刘贝贝赶忙说:“你去给他接点热水吧,这会开水房应该都是一百度。”
我拿起水壶和杯子转身去水房。
放学后的水房水开的很好,不像白天大家都接水,永远都等不到沸点,我接了一杯放在窗台上,用手扇着,想尽量让水凉的快点。等了好一会我才回了画室,发现白枫已经回了寝室。
“他回去了,疼的挺厉害,回去拉去了。”
“这个孙猴子,他也有今天。”
我掏出包里的手机,直接拨了他寝室。方洪亮接的电话,告诉我白枫回来就蹲在厕所里没出来,我在电话这边笑的前仰后合。刚挂了他又给我打过来,说外面下了很大雨,小路都已经发河了,让我回去小心点。然后就急着挂了又去跑厕所。我挂了电话对刘贝贝笑着学,他直说真解恨。
我跟刘贝贝就这样画了一晚上画,两个人一点声也没有,刘贝贝做事专注的就像一个机器,毫无表情也毫无情绪,我已然早就习惯他的安静,一声不响的画我的画,满满的三本速写本早就是我画腻了习作留下的番外篇。
“落落,你给我看看画,我画不下去了。”
“嗯。”
我放下本子,走到他的画前面,画板调的很高,我要仰头才能看。
“我给你放下来点。”
“不用,我踩凳子。”
我踩着小板凳,看着他画的惨不忍睹的玩意,心里又感慨了一遍这美术可真不是随便认个真就能搞得定的。
“你看啊,透视又不对,你这个笔触得拉长了去定稿,不能这么急着出效果一点点的推,所有的东西都是近大远小,最后消失在远处的一个灭点上......”
我唠叨着画的基础要求和常识,他就像个小孩一样认真的听着一点都不走神,我歪头看看他正皱着眉琢磨自己的画。
“是不是觉得自己缺根筋,不适合这行。”
“嗯,我确实有点不是这块料,就是对付着考摄影吧和美术学吧。”
“你别总觉得美术学和摄影都是不会画画的,高手多去了,美术这行干的好的肯定是那个什么都会的。
可能对于文理科学生来说,学历史的不一定懂数学,学语文的不一定会物理。但是对于一个特别优秀的画家来说,懂得东西就五味杂陈了,比如达芬奇他是个画家、天文学家、发明家、建筑工程师。他还擅长雕刻、音乐、发明、建筑,通晓数学、生理、物理、天文、地质等学科,既多才多艺,又勤奋多产,保存下来的手稿大约有6000页。他全部的科研成果尽数保存在他的手稿中,爱因斯坦认为,达芬奇的科研成果如果在当时就发表的话,科技可以提前30-50年。所以,就没有所以了。”
刘贝贝知道我的意思,呵呵一笑没多说什么。
“落落,过几天陪我去把相机买了吧。”
“好啊,你是不是需要一个暗房啊,跟摄影老师混一下吧,回头我跟万娟说去。”
“嗯,交给你了。”
我们学校没有摄影专业,但是高三有课,所以摄影专业课老师很清闲,每天文艺的不要不要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拽过刘贝贝的手,看看表已经是九点多钟。我本打算抬头跟他说些什么,发现他又盯着我看。
“你今天是不是癔症了,盯了我一晚上了。”
“啊,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向英雄致敬啊?遗体告别?”
“别胡说。”
我不好意思的从椅子上蹦下来,发现又得仰着头跟他说话了。
“刘贝贝你到底多高啊,我怎么觉得跟你说话这么费脖子呢。”
他摸摸我的头发说:“一米八六。”
这是一个神奇的数字,他高一一年到底长高多少,我实在是懒得算了。
我觉得我得好好吃饭了,他们都变成大柱子了,我还这么点。
雨终于小了点,我们俩在画室搜刮了一圈才找到两把伞,在楼下打开的时候我好悬笑岔了气。我拿的那把不知道被谁给恶作剧,打开以后变成了一个灯罩一样的东西,没有顶,刘贝贝也笑了好一阵,然后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上。
外面已经积了很多水,我们俩踩在水里打着一把伞淌着往寝室走,没几步刘贝贝就又乐了,人家个子高的没有压力,我已经快过膝盖了。他毫不犹豫的蹲了下来。
“我背你吧,上来。”
“不用我又淹不死。”
“快点。”
我接过雨伞趴在他背上,突然觉得离他这么近,一万分的不好意思。
“你这样掐着我脖子我驮着你多累,想弄死我你也得坚持到寝室楼,你好好搂着我脖子。”
我往前窜了窜,扎扎实实的趴在他身上。
“这就对了,你这一身骨头得黏我身上我才感觉不到重量。”
“你不嫌累就好好看路。”
“你怎么浑身都凉冰冰的,看你平时火气不小,那么倔驴的一个人,竟然没有什么体温。”
“我是孤魂野鬼嘛。”
“所以说女人都是可怜的,要是没人照顾就会冷冰冰的一辈子。”
“你这个小孩有点早熟啊,想的都是已婚妇女的潜台词。”
“哈,是吗?那你们不早熟的小孩平时都想点什么?”
“我们?想的多了,比如中午吃什么啊,晚饭吃什么啊,今天吃小火锅还是麻辣烫啊,酸辣粉到底放多少辣椒才算正正好好不麻不辣还香喷喷。”
“哈哈,都是吃被。”
“差不多吧。”
“那我觉得你不喜欢吃东西啊,吃的也少,而且只喜欢拍黄瓜。”
“我不是不吃,是吃几口剩下的都丢给白枫。”
“又是你妈,你什么时候能管管你这个背着你风里雨里的爹。”
“小爹,好好走道,别扯闲屁。”
刘贝贝这次一点都没介意我提到白枫,很放得开的跟我聊着不合逻辑的闲嗑。
“歇会吧,这水我看能淹没到寝室那边了。”
“好,歇会。”
我们俩没敢站在树底下,躲到体育场附近避雨。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这么单独跟你在一起,今天真高兴。”
“嗯,几年下一次这样的雨吧,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小学的时候,或者下过我从来都没留意,不过不管是怎么样吧,以后下雨我应该都会想起你,你也会想起我吧。死猪一样的趴你身上。”
“嗯,会的。我会记得曾经有一头死猪下雨天赖在我背上,像小鬼一样冰着我。”
“你这个人歪曲事实还是很有一套......”
我正没正经的打趣着我们的话题,他突然转过身正对着我。然后说了一堆没有逻辑又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话。
“你能不能让我抱你一下,我就想正面和背面都留下你身体的记忆,就算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然后就一把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跳能敲动对方的胸膛。
“你今天过生日?”
“还早呢?”
“啊?”
“我就想提前过了。”
“我去......”
“呵呵......”
“你是老鸡贼吗?”
“不愿意你推开我试试,看看跑不跑得了。”
“刘贝贝你彻底学坏了,人渣了。”
他把我搂的更紧一点。
“你就让我混账一回吧,在忍会。”
“诶,差不多行了,我骨头都碎了。”
“如果以后白枫对你不好,你一定告诉我,我带你去日本,永远不见他。”
“我哪都不想去,你们俩我都惹不起。”
“如果你真的跟我玩消失,你别后悔。”
“什么意思。”
他终于松了手,看着我说:“我不能让你背着我们俩去霍霍别人。”
我一拳打在了他胸前,他笑的像个坏孩子。
那天晚上回寝我始终失眠,我一直在想不久前那一幕,心跳的要死了的那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