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月里,杜羽城在家无事便四处游玩一番,他虽说是个王爷,但也多大职务在身倒也十分自在,香浮雪多在门派走动也不见在杜羽城身旁,如今他真是潇洒独一人了。
杜羽城多在潇湘酒馆喝酒,这里多汇聚王侯将相之子时不时有人聚过来,杜羽城一一迎接,他笑着面对所有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城。
到了半夜,喝得醉醺醺的杜羽城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虽然喝醉却还是发现了背后跟着他的人,“谁!”杜羽城站直了身子,他腰带里裹着剑,他将手微微放在腰间以防不备。
“是我。”暗夜之中那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你。”
终于再相会了,少时的主仆。
“我一直觉得你十分眼熟,龙靖宇。”
“我的姓氏已跟随父母入了黄土,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冷夜雨一步一步走向杜羽城,他的眼眸透着杀气:“你怎会知道,看着亲人被斩首的那种无力感;你怎么会知道没日没夜不顾生命逃脱的感受;你怎么会知道,那种被人遗弃的感觉;你怎么知道!出卖生命,只为了活着向那人问个明白的感受!”
杜羽城被冷夜雨怔住了,好强的压迫感,根本透不过气。
是啊,他们曾经那样的要好。
一起读书
一起吃饭
一起习武
尽管同样优秀,可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所有的目光便会聚集在杜羽城身旁,越是这样杜羽城越是不快,他的不快来自于明白自己不够强大却还要被人称赞,明明已经很努力却还是比不上冷夜雨;但冷夜雨却总是寡言少语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护在杜羽城前头,在冷夜雨心中这是他存在的意义,在杜羽城心中这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废物。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幼时的伙伴,不管那个时候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可冷夜雨的确是自己儿时最重要的伙伴。
他忘了,是因为他不想记得。
他苦苦哀求父亲去救冷夜雨,可是一向仁义的父亲竟然如此冷漠,他跪在父亲门外直到晕倒。
“是啊,我不知道。”杜羽城淡淡的回答,从过去到现在,自己一样的没用,一个背负了所有虚荣的废物。
冷夜雨抽出长剑,他扔给杜羽城一把剑:“这是你欠我的。”
雨开始下,那声音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少年的剑如光影般交织。
若云开了窗,都说春雨贵如油,怎么今年雨水特别多呢?冷夜雨说有事情要办,也不知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杜羽城不如冷夜雨擅使剑,但觉冷夜雨剑风带着火焰幻化成一道金光与自己的剑气交相缠绕,越斗越是激烈。杜羽城一个翻斗,将劣势硬生生变为跃势,凌空窜起,再稳稳落下。
冷夜雨双足微抬,以脚代手去踢杜羽城的“涌泉穴”,杜羽城以剑去挡,冷夜雨百忙中使一招“连环腿”,双足向空连环虚踢,杜羽城勉强躲过去,只见那冷夜雨一招未毕,二招又至。
杜羽城的剑始终翻腾飞舞,不敢与冷夜雨相碰,可冷夜雨毕竟功力在杜羽城之上,杜羽城被冷夜雨大力一震,震得虎口剧痛,杜羽城使出全身力气将冷夜雨反震出去。
冷夜雨和杜羽城都倒在地上,这是最纯粹的剑的比试。
雨越下越大,冷夜雨起身离开,杜羽城躺在雨中嚎啕大哭,他哭自己的无能,哭当时的少年往事,那是他心底隐藏着所有的情绪。
冷夜雨冷冷说道:“等你站起来了,再来见我。”
冷夜雨进了将军府,易寒穿着白衣站在回廊里,她看见冷夜雨走入府内便打着伞站到冷夜雨身旁,冷夜雨脸上有伤,易寒也不问他便拉着他到自己房中。
“来,洗洗脸吧,这副样子若云是肯定要担心的。”
冷夜雨的表情冰冷至极,易寒也不怕,坐到古筝前弹奏起来,琴音似乎奏效了,唤回了冷夜雨的意识。
冷夜雨和易寒的相识还要追叙到父亲被捕的时候,那时候他疯狂的逃命,然而照顾他的士兵被前来追杀的人杀死了,后来他流落街头被人贩子抓了起来。
当时他和易寒被关在一处,那是一间木屋的地下室,阴暗暗的,冷夜雨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有许多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其中便有易寒。
孩子们见到新来的人也不惧怕,但也不上前说话,被关的太久了,或许连阳光是什么滋味都不清楚了。只有易寒上前安慰他。
冷夜雨天生就寡言少语的,易寒时不时唱点歌,她的歌声犹如天籁之音,抚平所有人心中的伤口。易寒唯一的宝贝就是她在马戏班的父亲留下的面具,那面具精致的很,易寒见冷夜雨总不笑,便将面具送给他。
冷夜雨记得当时易寒说
这是会带来幸福的面具。
每隔几天就会有人贩子带着买主来挑人,终于有一天一个老鸨相中的易寒,易寒死活不肯,冷夜雨拼死保护易寒却差点被活活打死。
虽然伤痕累累,可是没有人理会他,他一个人躺在那里,他在想,要不活着,要不就干脆马上死去。他最后告诉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他找了个机会逃了出去,他到了王爷府托了管家去找杜期音,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满以为杜期音一定会帮自己,可是没有人搭理自己,那一场大雨深刻的印在了当年不满十岁的冷夜雨心中。
那时的冷夜雨,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游荡,他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没多久他就成了乞丐,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一步步的瓦解,但他必须活着。
他不会忘记他爹在街市被斩头的情景,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看到自己,他看着父亲的头滚到地上,然后他跑了出去,路过铁匠铺的时候他偷了柄剑,他要去救姐姐,他要去救娘亲,因为他知道,这是父亲死前流泪的原因,他放不下啊!他那铁骨铮铮的父亲怎么会怕死!他怕的是他的妻子儿女将会如何,他哭得是这个世道的黑暗,他哭的是人情冷漠。
易寒一曲谈罢:“记得那日被人带走,我曾想过我们的命运会如何,命运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我一直知道你不会死,因为你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我们的重逢。”
冷夜雨喝了口茶,他闭上眼,心中的那个黑洞并未缩小,而是不可抑制的扩张开来,它贪婪的想要吞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