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几十号送葬的乡亲都震惊了。天开始飘起稀稀啦啦的雪花,我的心已悲泣到了极点。
大山伯说:“赶紧下去两个劳力把她拽上来。变天了,人还是入土为安吧。”随即两个邻里连劝带拽将我往墓穴外拖。我的双手奋力抓挠四周的黄土。当把我拽出墓穴时、两只纤细小手划破几道血印。大山伯对我同学说:“你们陪她先回去吧,一会下葬她会更受不了。”
我死活不回去,便一屁股瘫坐在地。我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看着几个男劳力把父亲棺木送入深深的墓穴,又一铁锹一铁锹往墓坑里填土,我心如刀绞。沉甸甸的黄土夹杂着纷纷的雪花把棺木埋得严严实实。
正月这场罕见大雪下了一天。这对于泛青的麦苗来说是一场难得瑞雪。人们盼望这是一个绿油油的春天,风展如画的春天。
给父亲烧完头七,我带着悲伤又去上学。那个年代黄土坡人为父母戴孝是用长条白布,要不戴在头上,要不系在腰里,至少要戴过三七才中。我整个人似失魂落魄的样子。同学们的一声声问候,我只会苦笑而已。我只能把悲伤埋在心里。无论将来面临我的是什么命运,我只想好好去上学。把心中的悲伤埋在那时光里。
到了五月。学校正是紧张的复习阶段。我的情绪却很低迷。那天正复习政治课,眼睛突然一黑我趴在课桌上,手中的钢笔也掉在地上。同桌吓够呛,情急之中她喊起来:“山菊你怎么了怎么啦?”我一点反应没有。老师也急忙走过来喊我晃我,我任然没有反应。老师刚想伸手拽我,我框一下摔在地上。老师有赶紧掐我人中穴。几分钟后我才吭哧一声。当时全班同学都吓懵了。
老师说:“赶紧用地板车把她送回家吧。”到家后,母亲让我先躺在床上,又慢慢给我喂几口糖水。母亲声泪俱下地说:“这丫头是伤心过度啊!让她躺那休息休息就会好些。”
晚饭,母亲有为我特意做两个荷包蛋。可是母亲咋喊我我也没反应。母亲害怕了,赶紧崔二哥去找老村医。
村医匆匆赶来,为我把脉、量体温。结果我体温还不到三十五度。脉搏跳的也很弱。老村医连着喊我几声,我也不睁眼,就是一个劲地睡觉。老村医行医几十年了,觉得奇怪得很,这闺女咋就是不睁眼呢?他又用银针照我手上几个穴位轻轻地扎了几针,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这样老村医和家人守我有两个时辰。邻里大娘说:“这闺女是不是叫小鬼附体了?去把河西二奶奶叫来驱驱邪。”病急乱投医。母亲紧忙又崔二哥去河西找来二奶奶。
二奶奶神秘兮兮的看我一会,嘴里有嘀嘀咕咕一通。然后古古怪怪地说:“这闺女不知冲撞哪路大神了,把她的魂带走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她魂喊回来。”只见二奶奶在屋里摆上她的佛像和香炉,又点上几炷香烛,挥舞着她手中的大扇子开始嘟嘟囔囔地念叨起来。念叨的什么话旁人并不懂。二奶奶好像是进入仙境一样,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呼来唤去,累得她满额头汗珠子。就这样,二奶奶来来回回折腾一个时辰,结果我还是昏睡不醒。
无奈二奶奶说:“明天早晨要还是这个样子,你们就去街边找我师父方奶奶看看吧。她老人家法力无边。”
就这样一家人和老村医守着我到了天亮。第二天吃过早饭,母亲和二哥用地板车拉着我去十里外的方庄。去找传说中的大仙方奶奶。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找到了方庄。母亲又打听村里人,七扭八拐算是找到方奶奶家。方奶奶家有一堵院墙,两扇黑门把个屋子挡得严严实实的。母亲稍顿了一下,用力敲响了大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细声细语的声音:“是谁在敲门呀,有啥事情吗?”
母亲忙说:“想请方奶奶,给我家丫头瞧瞧毛病。”
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男人,打开了两扇黑漆漆的大门。他四周张望了几眼,又神秘兮兮的说:“快进去我娘在里屋。”
大院中间有棵一抱粗的洋槐树,看样子已有几十年了。茂密的枝桠把整个院子笼罩一大半,阴森森地。刚进院叫人一阵寒颤,呼吸都有点压抑。
“把她扶里屋吧。俺娘在里间屋子烧香。”方奶奶儿子说。
我二哥背起我跟着这人进了西间偏房。这间屋子的门是敞开着的,一片薄光照在一个双腿盘坐的老人身上。台案上有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面带微笑。两边供着香火。香火的丝丝白烟在这间屋子里绕来绕去,叫人仿佛走进深山庙宇,幽静而飘然。
母亲赶紧上前搭讪说:“请方奶奶为我家丫头请神烧香。”母亲双腿跪在香案前,也点一炷香并跪拜。
方奶奶起身说:“把她放在藤椅上。”母亲说明了我的情况。只见方奶奶手拿香烛,嘴里咕噜咕噜一个劲地说着。母亲也听不明白。方奶奶把燃着的几根香插在香炉里,拿起我的双手轻声轻语地在喊:“小丫头有啥事情想不开?你睁开眼睛说来我听听。”方奶奶连着喊了三遍,我果真哼了一声。方奶奶立即手拿一根尖细的针在燃烧的蜡烛上烤了烤,她毫不犹豫地照着我的左右手虎口扎了进去。我身子一抖喊声:“妈,我这是在哪里呀?”
母亲忙说:“丫头,方奶奶为你治病呢,不要乱动。”
方奶奶先后给我左右手十个指尖扎了一遍。好奇怪呀?我手指尖并没有出血,而是每个指尖上浸出一滴亮晶晶的微黄的粘液。
方奶奶微笑着说:“这闺女丢魂了,幸亏来得及时。佛祖疼爱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让她还魂了呀!”
我觉得这间屋子太阴森了。我刚想扭过头问方奶奶什么问题,被母亲制止了。
我跟母亲说:“妈,我饿了。”
母亲说:“方奶奶给你看病呐,等一会在吃煎饼。”
方奶奶嘱咐我母亲,回家连着三天夜深人静时,到村头十字路口为我祷告喊魂。母亲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钱放在香案上,随后我们便离开方奶奶家。边走边吃我们随身带的几张煎饼。那味道可香了。母亲没有想到,这个方奶奶真把我喊醒治好了。
母亲边走边问我:“山菊,你现在咋样?”
“没事呀。我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像散了架子。”
“丫头,一天一夜没睁眼呀。可吓坏我们了!”
听母亲说到这里,我似乎想起昨天在班级那一幕。不知不觉我哭起来,哭了几声后,不知不觉嘿嘿我又笑起来。母亲也没有多想。只当我伤心过度而已,哭出来就好了。
回到家,母亲按照方奶奶说的办法,连着三天晚上,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去十字路口为我祷告喊魂。
一周后我还真好起来了。为了我的梦想,为了梦寐以求高中课堂,我又继续返校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