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珞的西院儿里,主仆四人秉烛夜谈,其乐融融。李氏房里,气氛凝重。崔沪下衙归家,李氏便将沈姨娘下毒、崔珞脚伤加重的事情说了。崔沪与李氏夫妻间感情淡薄,沈姨娘又是这两年极受崔沪宠\爱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十年间就抬了这唯一的姨娘。
崔沪得知沈姨娘被打了三十大板,明日便要被卖出府,忍不住埋怨道:“便是出了事,也该压下来等我回府了再议,怎么这么匆匆的就定了呢。”
李氏心中冷笑,夫妻十几年,崔沪是怎么样的人她太清楚不过了,等他回来,沈姨娘这次说不定就逃脱了。脸上仍旧装了贤惠的样子,娓娓说道:“一则是我不在家,老太太亲自审问的,我不好反驳的。二则咱们家里的一点小事,还要您刑部侍郎回家了才能决断,那我这主中馈的主妇也太没用了,三则,我知道您舍不得,特意嘱咐了婆子们没下重手,等明日找个人牙子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将沈姨娘送出府去,将养几天,您要是想她了,去看看她也方便。”
崔沪听了,虽说知道这些不过是搪塞之词,但李氏搬了母亲出来压他,孝道当前,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妾室去和母亲争辩的,心中虽然不信沈碧竹会行这下毒害人之事,也只好作罢。推说有事,去外书房睡了。
次日清晨,崔沪去上早朝,心中惦记着崔珞,便先往西院儿去看女儿。刚到西院儿,发现门户大开,进得院里,丫鬟婆子们跪了一院子。李氏与崔珞端坐在正厅椅上,见崔沪来了,李氏忙站起来,崔珞脚上有伤,苏娘子与双福二人扶她起来,将上座让给了崔沪。
几人重又坐下李氏笑道:“老爷不是去上朝了么?怎么过西院儿来了。”
崔沪没想到能在此遇见李氏,随口道:“我来看看珞儿。”
崔珞早晨睡的正熟,便被李氏闹了起来,这会儿又见崔沪也到了,心里格外怀念自己在顺平早上能睡懒觉的日子。“父亲母亲都一早来看我,倒叫我睡不好觉了呢!”崔珞撒娇的说。
崔沪四十岁的人了,头一回有这种遭遇,如花似玉的女儿声音软软的跟自己撒娇,顿时心都化了,“那下次为父下朝了再来看你,你早上多睡一会儿。”
李氏听了,一口气堵在心口,只觉得不吐不快,“妇人当以妇德为要,哪有大家小姐,早起睡到日上三竿的?”
“珞儿身上有伤,正需要好好休息。夫人下次要来看珞儿,等过了辰时再来。”崔沪不客气的说。
崔珞窃笑,心道自己这个父亲对她还是挺好的。
李氏被崔沪当着崔珞和下人的面一通说,自觉颜面无光。“妾身早起去给老夫人请安,路过西院儿来看看珞儿。她刚回家就出了这些事,妾身怕西院儿的仆人们伺候的不尽心,特来叮嘱他们几句。”话锋一转,对着堂下跪着的嫣红道:“你可知错吗?”
李氏一早到了西院儿,就将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聚了起来,是以院中跪了一群人。苏娘子、双喜双福、嫣红四个,是平日近身伺候的,便跪在了堂屋内。李氏先将众人训斥了一番,正要发落嫣红,崔沪进来了。这会儿李氏正没好气,就发落到了嫣红身上。
“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请太太明示。”嫣红自以为李氏平日疼她,仍旧似平日应对。
李氏冷笑道:“你不知错?小姐刚回家,就病了,后来还被歹人下了毒,”李氏示威的看了崔沪一眼,“你是我派来贴身伺候小姐的丫鬟,小姐成了这个样子,你还一丝悔过之心都没有,看起来我是使唤不动你了!”李氏忽然发难道:“金珠,你出去告诉李旺,嫣红大了,伺候主子不尽心,叫他把人带出去,在庄上找个小厮配了吧!”
嫣红本以为昨日处置了沈姨娘,这事也算完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牵涉到自己身上。忽然听得李氏说拉出去配小厮,她虽是崔家家生奴仆,可父母都是府中管事,平日也有些体面,她也是半个小姐似得娇惯着长大的,素日眼高心大,如何甘心出去配个小厮!
嫣红立刻眼泪就下来了,哭道:“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奴婢不想出府,奴婢今后一定好好伺候小姐,求太太您不要让我去庄子上啊!”
李氏不为所动,嫣红爬到崔沪脚下,拉着他的袍子,苦求道:“老爷,求您劝劝太太,不要让奴婢去庄子上!”
崔沪被哭声闹得头大,他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哪有时间管这些事,何况内宅一直是李氏管理的,他轻易也不好过问。便起身说道:“我去上朝了。珞儿你好好养病。”对着李氏点点头,抬脚走了。
嫣红一颗芳心暗许,素日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崔沪做妾,觉得他是自己见过最儒雅、最威严的男人,现在崔沪不管不顾自去了,对她的打击比李氏要把她送去庄上配人还大。只觉得芳心揉碎、一地乱红,委顿在地,哭的十分哀戚。
崔珞看嫣红哭的可怜,心道,萝莉爱上大叔,真的是没有好结果啊!
李氏见崔沪走了,更没有顾忌,让金珠叫了外头伺候的粗使婆子进来,就要拉嫣红出去。
崔珞暗暗盘算,打着自己中毒的名头,李氏除了沈姨娘这个心头大患,现在又要把嫣红这个没成型的隐患也给打发了,未免也太得意了些。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虽说嫣红平时有些懒,且持色生娇,但是因此就被撵了出去随便嫁个人了却余生,也未免惩罚太过了。
“夫人,我想求您个事情。”崔珞柔声说道:“女儿刚回家,家里人都不认识。好容易这几天嫣红近身伺候,彼此也熟悉了,打发了她出去,您还得派人过来,又要麻烦。不如就将她留下吧,以后让嬷嬷们多教导她,想必就好了。”
嫣红没想到崔珞竟会为她求情,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忙保证到:“太太,我以后肯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绝不会再让人有机可乘。求太太给奴婢一次机会。”一边说,一边磕起头来。想是被吓怕了,素日爱美的她,竟毫不顾忌额头,几下就磕的额头见血。
李氏不答腔,崔珞见状,心道还得再加一把火。便装出柔弱娇小姐的样子,“太太,您看嫣红都流血了,多吓人啊!”示意苏娘子拉起嫣红,“可惜了这张脸了,老太太昨日还夸她长得好呢,太太您今日就将她赶出去了,老太太知道了,心里怕是...”说一半留一半,李氏这种人,自以为聪明又多疑,后面的,她自己就给“脑补”了。
果然,李氏闻言脸色变了变,停了停,说道:“既然小姐要留你,我就先饶过你这次。”又厉声说道:“以后你再敢巴高望上,不小心伺候,我揭了你的皮!”
崔珞暗笑,果然啊,嫣红的错并不是没有伺候好她,而是“巴高望上”!难怪一向以“慈厚”闻名的太太,也要疾言厉色一回了,这是警告全府的丫鬟,别打错了主意,往老爷身上贴。
嫣红听了,松了一口气,磕头道谢。苏娘子领了她去包扎伤口。
崔珞先是过敏生病,后又中毒伤势加重,正是“虚弱”的时候,她也乐得将娇弱小姐的角色继续扮演下去。柔柔弱弱的道了谢。
李氏点点头,又对着满院子的丫鬟仆妇们说道:“以后小姐要在出什么差错,我唯你们是问!”众人噤若寒蝉,李氏气狠狠的走了。
崔珞送走了李氏,让双喜叫了嫣红到屋里来。见她手上包了纱布,血已经止住了。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不施脂粉,倒更添了可怜可爱。嫣红情绪低落,显然还在哀悼自己的“爱情”,见了崔珞,行礼道谢后,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崔珞觉得头疼,这姑娘可真不让人省心!她要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的父亲做小妾,她救得了这一次,救不了下一次,迟早要毁在李氏手里。要开解她吧,这感情的事,外人也不知如何开口。更何况这萝莉爱上大叔的类型,若是姑娘是个死心眼,她怎么说都没用。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告诉嫣红好好养伤,不必着急上来伺候。
“头上伤势事小,希望你能早日从情伤中走出来。”崔珞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