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自那夜与崔珞夜谈过后,第二日便去世了,崔珞伤心的紧,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身边有人去世。
嫣红颇有物伤其类之感,听说崔珞要照顾沈姨娘的弟弟,她主动表示要帮忙。嫣红的爹是崔府外院管来往客人迎送的管事,娘亲是老太太院里管浆洗上的管事婆子,还有叔叔婶婶等亲戚也都在崔府当值,因此办起事来特别方便。崔珞也有心试试她,便让她借着回家探亲的借口出府找沈碧竹的弟弟沈翠柏。
嫣红去了一天,晚间回来,果然带回了沈姨娘的弟弟沈翠柏的消息。沈姨娘家祖上也曾是小康之家,是有名的金银首饰匠人,到了沈姨娘父辈的时候,家道中落,父母都病逝了,留下沈姨娘姐弟俩。沈姨娘的远房叔叔将当时才五岁的她卖入了崔府,卖身钱就用来供养弟弟。
近两年,那位叔叔举家南迁做生意去了,沈翠柏就一人住在京城南门猫眼儿胡同里的一个小院子里。沈姨娘这些年的积蓄都交给沈翠柏保存了,因此暂时生活也不成问题。
崔珞没敢让嫣红告诉沈翠柏实情,只说是沈姨娘不得空派了丫鬟回家去看看。沈翠柏也没怀疑,写了书信让嫣红带给姐姐。崔珞看了书信,无非是嘱托姐姐保重身体之语,最后还说自己准备去京城有名的银楼聚宝阁当学徒,等学成之后,重振家业。崔珞心中暗暗记下聚宝阁这个名字,想着等有机会出府了,一定要去见见沈姨娘的弟弟,也算不负古人所托。
日子来了又去,天气渐渐寒冷,崔珞的脚伤也好了。养伤期间,崔珞把崔府内宅的情况摸了个清楚——亏得嫣红是从小在府中长大的,府内人事极熟,崔珞没事便逗她说话、闲聊,问出了许多内幕不说,嫣红也渐渐从“失恋”中走了出来。从前她是极爱打扮、愿意往崔沪身边凑的,如今或许是心冷了,竟也朴素起来,见到崔沪竟躲开去。崔珞暗自好笑,恋爱果然是小姑娘成长的促熟剂,嫣红便是如此。
几个月来,在苏娘子和嫣红、双喜、双福的帮助下,崔珞总算在崔府站稳了脚跟。知道老夫人汪氏爱听热闹戏文,爱吃甜烂食物,最大的心愿是子孙绕膝,崔家人丁兴旺。崔珞便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隔三差五,亲自做了点心孝敬——这还得感谢陈氏对崔珞的严格教养,崔珞具备了明代大家闺秀的基本素养,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偶尔灵感突发,做些新奇的点心,讨足了崔老夫人的欢心。
二夫人朱氏出身高贵,只是无所出,所以被生了崔家唯一嫡出孙子的李氏压了一头。崔珞拿出十二分的恭敬将这位婶母捧的高高的,不时来个真情流露,让膝下空虚的她产生一种“珞儿要是我女儿就好了”的感慨,自然与朱氏感情融洽。
三夫人丁氏刚嫁到崔家一年,跟崔珞一样是新人一枚,因此在家里也不多话。崔珞与她年龄相近,丁氏咋见之下,觉得少言寡语,接触多了,倒觉的她为人质朴,或许是武将家族出身,不似一般闺阁女儿扭捏作态,是个直爽、大方的人,相处久了,崔珞与丁氏互相觉得性格投契,相处之下,不像婶母与侄女,倒像是闺中密友了。
至于崔家的两位公子,自从与崔斌现夜谈过后,两人在没有机会单独接触过,崔斌现有时会派小厮给崔珞送些小玩意儿,不过也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罢了。崔斌蔚是李氏的命根子,天天被看的严,哪有时间跟崔珞接触。崔家几位老爷,老太爷时首辅,天天忙得很,隔几日能一起吃顿饭就是好的了。大老爷崔沪倒是真心疼爱崔珞,怕她受委屈,每月除了公中十两的月例外,还让人另外送五十两银子过来,算是暂时解决了崔珞“贫穷”的问题。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叔父,见了面也只是淡淡的问好而已。
眼看冬至就要到了,古人云:“冬至大过年。”因为冬至这日,要祭祀祖先,所以格外重视。崔家今年新添了人口,冬至祭祀更为隆重。崔沪准备在冬至祭祖的时候,告祭祖先,将崔珞写入崔家族谱,至此,崔珞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崔家人了。
冬至这日一大早,崔珞便起床准备。不一会儿,老太太派了身边的大丫鬟伴夏过来帮着苏娘子伺候崔珞,李氏那边也派了银珠过来。辰时,丁雅琴亲自来了西院。崔珞笑盈盈的接了出去:“三婶儿,你怎么亲自来了,我这里没什么要忙的了。”丁雅琴见了伴夏和银珠,笑道:“有她俩在,果然妥当。我白操心你了!”两人进屋坐下说话,丁雅琴去岁与崔泽成婚,去年冬至祭祖她也担心了好久,怕崔家规矩多自己出丑,所以今日特地来告诉崔珞一些注意事项。丁雅琴看崔珞带了银鎏金嵌南浦珠的头面,穿着粉红遍地金妆花缎通身袄,系着葱白色如意纹马面裙,笑道:“你平日总做小姑娘打扮,今天难得正式装扮一次,真是好看。”
崔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三婶笑话我。”
丁雅琴拍拍崔珞的手:“好看就是好看,我笑话你做什么!”
见崔珞已经收拾停当,两人结伴往崔老夫人的松鹤堂去了。家下人几乎都到了,大家互相见礼过,各自坐下,只等随皇帝去祭祀太庙的崔敬端,崔沪、崔源三人回家,便一同去祠堂祭祀。正等着,崔敬端身边的长随崔惜福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跪在堂下大声说道,“给老夫人夫人们道喜。”
原来,承平十三年冬至,今上朱宏基于太庙祭祖时,颁布诏书。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嫡长子祁铄,日表英奇,天资粹美,温文得于天纵,孝友因于自然,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庙。于承平十三年冬至日,授祁铄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随立太子诏书颁发的,还有册封太子三师、立詹事府的诏书。诏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令内阁首辅大臣兼吏部尚书崔敬端为太子太师,景国公李海平为太子太傅,靖安候丁长兴为太子太保。即日起,立詹事府,调国子监祭酒崔源为詹事府詹事,着吏部遴选品行高洁,学士渊博之人,于詹事府任职。钦此。
崔敬端恐家里等的着急,先派了崔惜福回来报信。崔家众人听了,一个个喜气盈腮。以崔家目前的情形,若要在上前一步,是不可能了。所求的不过是能常保家业兴旺,如今皇上立储君,崔敬端成了太子太师,崔源做了詹事府詹事,只要崔家坚定的站在太子身边,未来几十年的荣宠,简直是唾手可得。
圣旨颁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全京城权贵的眼光都盯在了崔家身上。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嫉妒的牙根痒痒——单是崔家也就罢了,景国公李海平的次女嫁给了崔敬端的长子崔沪,靖安候的嫡长女嫁给了崔敬端的三子崔泽,国子监祭酒崔源是崔家二子——人家怎么就那么会结亲家,人家的儿子怎么就那么有出息!
京城豪门世家的公子们最近日子都不好过,动辄就要被家中长辈来一句“看看人家崔家的公子如何如何”,直将一帮纨绔们念的耳朵起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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