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爷是正经的生意人,做着木炭的营生,并非什么歹人。只因公子和小姐伤势危重,情急之下鲁莽了些,惊了老先生,切勿惊怪。”
刘大夫心里并不相信,只是见他言语斯文,仪表堂堂,倒也不象是穷凶极恶之徒,慢慢也就镇定下来。
好在他的胆子虽不大,名气和医术却不是瞎吹的。
澹台凤鸣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二根,经他妙手施治后,过了一个时辰,竟然醒了过来。
“四哥……”澹台文清见他睁开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可醒了!知不知道,你把大伙都给吓死了!”
“小七……”澹台凤鸣环顾左右不见唐意,立刻皱眉:“她人呢?”
“放心,”澹台文清笑嘻嘻地道:“她好着呢。”
“我问你,她人呢?”澹台凤鸣脸一沉。
“在隔壁啊……”澹台文清笑:“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啊?”
“扶我起来。”澹台凤鸣冷冷地道。
“起来?那可不行!大夫说了,你多处骨折,得静养。静养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说吧?”
“少废话!”澹台凤鸣低叱,抬手就去掀被子。
“四哥!”澹台文清急了,按住他不许他动:“这可不象是你,咋这么任性呢?象个孩子!”
“小七……”澹台凤鸣望着他,眸光冷厉,从内往外渗着杀气:“你说实话,她是不是……”
“没没没!”澹台文清一迭声地道:“四哥你想哪去了?”
“那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呃……”澹台文清见瞒不过,只得说了实话:“她,还没醒……”
唐意除了十根手指挖土挖得秃了,血肉模糊,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饿了几天,又缺乏睡眠,体力已到极限,一直陷入昏睡状态。
眼前掠过那双沾满泥土混着鲜血的纤纤素手,澹台凤鸣沉默一阵,道:“带我去见她。”
“你躺着,”澹台文清拿他没辙,只得松口:“我想办法把她弄过来,行吧?”
伤成这样还到处乱跑,好不容易才接上的骨头万一再错了位,以后弄成了个瘸子,这责任他可负不起!
相比之下,唐意虽体力透支,总还是个完整的,挪动一下,问题不大。
只是,怎么把唐笑骗开,却是个伤脑筋的事。
澹台文清一边走一边叹气,低声嘀咕:“早知道醒来这么能折腾,还不如让你继续昏睡着呢……”
“你说什么?”澹台凤鸣骨头断了,耳朵却好使,冷森森地逼问。
“没什么……”澹台文清冲他扮个鬼脸,反手掩上房门。
他蹑手蹑脚地溜到隔壁,贴着门缝往里瞧。
唐笑搬了张椅子,直挺挺地守在床边,一副铜浇铁铸的模样。
看来,想等他离开,要到下辈子了,想个啥法子跟他要人呢?
正在犹豫的当口,里面飘出唐笑的声音:“进来吧。”
“唐公子,”澹台文清摸摸鼻子,推门而入:“怎么不去休息?”
唐笑撩起眼皮,淡淡地瞟他一眼:“你不也没歇着吗?”
“嗨!”澹台文清假意长叹一声:“我这不是没这命吗?四哥倒下了,这一大摊子事全都撂到我身上了!”
唐笑并不搭腔,只起身用丝帕沾了些水,细心地抹到唐意唇上。
澹台文清瞧得暗暗皱眉头:“唐公子,跟你商量件事。”
再怎么说四嫂是四哥的女人,当着他的面,唐笑竟也如此毫不避忌?
没看到就算了,既然看到了,岂能容他放肆?
“什么?”唐笑头也不抬。
“我想把唐姑娘移到四哥房里去。”他直接挑明来意。
“不行!”唐笑断然拒绝。
“她是我四嫂,你有什么权利拒绝?”澹台文清火了。
“你也别忘了,”唐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云清歌已经死了!圣旨是他亲口下的,骨灰是他亲手交给我的!”
澹台文清被他噎得一时无话可回。
“我只是暂借贵地给她静养,”唐笑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等她醒了,我立刻带她走。”
“你休想!”澹台文清悖然大怒。
他炸了钢厂,看在唐意的面子上,才忍住了不追究。
现在居然得寸进尺,在他面前狂起来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谁给他的权力?
陈风刚好从这里路过,听到澹台文清在里面咆哮,心生诧异。
七公子出了名的玩世不恭,要他发怒实在是百年一遇。
他推开门,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陈风,”澹台文清黑着脸:“你来得正好,找两个人,把唐姑娘移到四哥房里去。”
“你敢?”唐笑怒吼。
“怎么,”澹台文清冷笑:“又想用偷火药炸矿山来要胁?”
“你!”唐笑气得脸红脖子粗,捋起了袖子:“别以为我不敢?”
“呀!”陈风急忙冲上去,隔开二人:“这是干什么?让下面的人看笑话!”
“小凤……”极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剑拨弩张的两人同时扭头,唐笑更是激动不已:“意意,你醒了?”
唐意并未醒来,被白布包裹的十指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喃喃呓语:“小凤……”
看吧!她惦记的是四哥!
澹台文清既得意又神气瞪一眼唐笑。
唐笑愣住,脸色骤变,神情惨淡令陈风不忍猝睹。
他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唐笑的肩。
唐笑没有说话,颓然跌坐回椅子里,将头深深在埋进手掌中……
深恐夜长梦多,澹台文清也不再找人,弯腰抄起唐意,大踏步地走到隔壁:“四哥,人给你送来了,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澹台凤鸣焦虑不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睡的唐意:“大夫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会醒?”
澹台文清回过头,看一眼紧随而至的陈风,示意他把人先接走。
“这要看她身体恢复的情况了。”
澹台凤鸣明显蹙了下眉。
澹台文清弯腰脱靴,脑后似长着眼睛,头也不抬地调侃:“四哥,你别忙着皱眉,等我把她放你身边,保证谁也不再碰她,行不?”
“咳……”澹台凤鸣轻斥:“胡说什么呢?”
澹台文清哧地一笑,道了声:“得罪了……”
从澹台凤鸣身上跨过,半跪在床里,再从陈风手里接过唐意,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他身边,笑:“这下,你满意了?”
澹台凤鸣没有吭声,目光紧紧地绕在唐意绕满了白色丝帕,裹得象十根火腿肠的手指上。
眼里满是愧意和怜惜。
“她真是了不起……”澹台文清忍不住慨叹:“四哥,你知道吗?要不是她用手生生挖出一条地道,从泥堆里爬出来,你俩早就死了。”
“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最坚忍,最有毅力的女子。”陈风即惊且佩。
她的好,岂只于此?
澹台凤鸣依然不说话,默默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他动作如此轻柔,如此小心。
不象是怕弄疼了她,倒象是怕她如一缕烟,就此散了。
澹台文清和陈风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还说什么呢?
四哥的眼里根本没有他们,只有一个她了!
刚一出门,小安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不好了……”
“嘘……”澹台文清极忙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
“奴才该死,”小安子立刻省悟,涨红了脸:“扰了公子休息了。”
“干嘛呢?一惊一乍地!”陈风问。
“你们猜……”小安子恢复紧张,压低了声音道:“他们从矿洞里挖出谁了?”
“谁?”澹台文清和陈风异口同声地问。
“葛易!”小安子一脸激动。
“他?”那两人对视一眼,澹台文清问:“活的死的?”
“死了!”小安子恨恨地吐口唾沫:“这家伙身上还带着几包火药!要不是洞塌下把他也给埋了,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这狗东西!”澹台文清低咒一声:“这么死倒便宜了他!”
“他带了多少人进山,查出来了吗?”陈风追问。
“这个,不得而知。”小安子摇头,道:“不知道公子醒了没有?这事究竟该怎么办,还得他拿主意啊!”
“这恐怕不行……”澹台文清立刻否定:“四哥受伤不轻,殛需静养,不能拿这些事去烦他。”
“非也……”陈风却持反对意见:“滋事体大,必需立刻禀报四公子。公子虽伤重,好在神智很清醒,拿些主意还是可以的。”
“那好吧……”澹台文清沉吟片刻,只得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又折踅返而回。
“四哥……”澹台文清推门而入,忽而愣住。
他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尴尬之极。
四哥真是的,都伤成这样了,还惦着吃人豆腐……
陈风机灵,从他嘎然而止的话语和神态已察知不对,再加上他知道唐意现在跟皇帝在一起,于是立刻跟着刹了车。
“七公子,你怎么不走了?”小安子走在后面,却不知里面情况,傻傻地往里闯。
澹台文清不语,伸手,拎着他的后襟,象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他拎了回来。
“七公子……”小安子两条腿乱蹬:“别拿小的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