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神色一僵,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淡淡地道:“赶紧收拾行礼吧,但愿这个时间,还能租到船,愿意载我们过河。”
“嘿嘿……”唐意得意地一笑:“我们不过河。”
“不过河?”唐笑诧异地扬起眉:“不是说要去席家炭场?”
“咱们先去七星码头。”唐意显然早有主意:“找周大叔,让他载我们去黔州。”
“你怕别人从渡口查出咱们的行踪?”唐笑转念一想,已猜到她的意思。
“呵呵……”唐意笑:“我只是为防万一。”
小凤那个人七窍玲珑,思虑周密,查出他们住在高升,是迟早的问题。
若发现他们去了席家炭场,肯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
他们只有二个人,没有办法一边跟全萦州的官兵做对,一边去查别人的老底。
“走吧……”唐笑看了她一眼,带着她悄没声息地出了门,翻墙而出。
凌晨时分,萦州的街道上空荡荡的,显得格外详和。
辚辚的车声,打破了静谧,一辆马车停在了高升客栈前,从上面下来一位神秘的女客。
一身紫裳,披着黑色的斗篷,覆着黑色的面纱,只露一双眼睛,勾魂摄魄。
她曼妙的身姿被薄薄的晨雾笼罩,格外的出尘脱俗。
何婉仪昨夜被陈翔折腾得筋疲力尽,此时睡得极沉,连墙上的画悄然移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到她的床边,都没有察觉。
云罗衣在床边静立了片刻,见她依然毫无警觉,秀眉微蹙,转头瞧见桌上的茶壶,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素手轻扬,壶身倾斜,茶水自壶嘴中流出来,淋了何婉仪一头一脸。
“啊……”何婉仪乍然受激,从梦中惊醒着翻身坐起,尖叫声在瞧清床边的人影时嘎然而止。
“醒了?”云罗衣端坐在桌边,唇边噙了一抹冰冷的笑。
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结结巴巴地道:“不知阁主驾临,属下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消息送出去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二个时辰,她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你说陈风来了萦州?”云罗衣朱唇微启,直奔主题:“他在哪里,同行有几人,来此意欲何为?”
“呃……”何婉仪跪在被褥间,轻声道:“目前只知他住在千峰别院,其余尚有待调查。”
“你确定来的真是陈风?”云罗衣再问。
“是,”何婉仪颇有些得意,却又不敢露出得意的表情:“昨夜他曾大闹万花楼,这点属下可以肯定。”
“哼!”云罗衣冷笑:“你以为陈风千里迢迢跑到萦州来,就为了在青楼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额……”何婉仪不敢吭声。
“那两个比陈风早一步到此的小子是什么来历,可查过了?”云罗衣冷声质问。
“什么来历尚不得而知,但他们是昨天才到萦州,之前住在高升客栈,事发后已连夜买舟东去,离开萦州。”
“你确定他们离开了萦州?”云罗衣挑眉。
何婉仪急忙道:“属下已派人盯着二人,不久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这件事办得尚差强人意。”云罗衣点头。
“多谢阁主夸奖。”何婉仪悄悄松一口气,抬眼偷瞄她一下道:“不过,陈翔虽去打探消息,却非要亲自面见阁主……”
“知道了……”云罗衣淡淡地道:“我给你二个时辰,二个时辰后,你带他到高升客栈来,我要知道陈风一行人的详细的情况。”
“阁主……”何婉仪没料到她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云罗衣冷然道:“办不到?”
“不,”何婉仪垂首:“属下立刻就去见陈翔。”
当他们尾随着那群人进入深山,听着那一阵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山谷回荡,看着那一车又一车的褐色的石块被人从那巨大的山洞中推出来。
唐意不禁呆住了。
那些铺在地上的,飘扬在空气之中的褐色粉末如此熟悉。
原来,那两个人都是自这里逃走,他们身上带的,显然都是这些从山洞里采出来的矿石。
而追杀他们的,正是席家的侍卫。
只是几块矿石而已,有什么必要搭上性命,一边奋力逃,一边拼命追?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唐意震惊地掩住唇:“老天,他们居然是在开矿!”
“矿?”唐笑显然还有些不太明白:“你说,席家是在挖金?”
“不,”唐意愣愣地站在巨大的岩石后,低语:“是铁矿!这里只是矿场。”
“盐和铁不是朝廷专卖,禁止私人贩售和生产的吗?”唐笑大吃一惊:“这席家,莫非想造反不成?”
山谷深处,凹槽里,那些矿工,推着牛车,象蚂蚁似的不停地往返在矿洞和密林之间。
唐意转头,森林的上空,覆盖着滚滚的黄色浓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的味道。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离这里不远,应该还有一个炼铁厂。如果,他的野心再大一点……”她打了个寒颤,没有往下说。
“你怀疑,他在暗中锻造兵器?”听出她潜藏的话意,唐笑吸了一口冷气。
“可能,”唐意神色茫然,喃喃的低语被山风吹散:“远不止如此……”
处心积虑的策划,近似完美的掩饰,如此大的手笔,如此大的规模,若是从几年前就已在暗中运作,那么席家矿场出产的物资,应该已足够武装一支十万人的军队!
早猜到席家的背景绝不会如此简单,却万万没有想到,内里隐藏的真相竟如此惊人!
“还等什么?”唐笑急了:“咱们立刻回转萦州,通知皇上,立刻派兵进山,剿灭这帮乱臣贼子!”
别的不知道,但澹台凤鸣至少还算光明磊落,当得起“明君”二字。
“太迟了。”唐意摇头,胸口象压了块巨石,闷闷地透不过气来:“它已存在了几年,若不能彻底摸清货物的去向以及幕后的主使,光只封了这个矿场,根本于事无补。”
难怪,他会抛下政事,千里迢迢赶往萦州。
难怪,她总觉得在仆仆风尘之后,他的眼里隐着重重的心事。
她好象根本就不曾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替他想过,更不要提分担……
她想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委屈,而他的肩上担着的却是整个天下!
“那,”唐笑淡然一笑,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咱们就去摸清他的底细!”
“大哥……”唐意抬头,静静地看着他:“这不同于劫富济贫,杀一两个贪官。他们是要谋逆犯上,要造反!你确定,要卷进去?”
“我不管谁当皇帝,只要你开心!”唐笑哂然一笑,云淡风轻:“若你决定就此住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转身就走,绝不留恋。若你决定卷进去,那我义无反顾,绝不袖手旁观!”
扪心自问,她希望澹台凤鸣当皇帝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这个世界上,她可能是最不愿意看到他坐上那把龙椅的人!
甚至,比那些想要造反的人更加不愿意。
因为,那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更多的是责任!
可,这是他的选择,是他的宿命,更是他的职责。
男人,有谁不想站在权力的最顶峰?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未竞的事,还有那么多未了的心愿。
他藏在胸中几十年的怨气并没有消散,他的仇人并没有伏诛,他还没有亲手建立一个宠大强盛的王国,他的梦想远没有实现!
她无权替他做决定,更不能强求他为了自己做出牺牲,放弃一切!
金色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际,肆无忌惮地放射着万丈霞光。
澹台凤鸣的脸色却黯沉得教人心惊。
“谁来告诉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语音轻漫,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是我的错。”上官雅风咬牙,垂着手道。
当时忧心着皇上的毒,只顾着满城去找花雕酒,没来得急查找清歌和唐笑的下落。
本以为天亮了再去找也不算晚,谁料到他们竟然连夜逃了?
“四哥,别着急……”澹台文清轻咳一声,低低地道:“萦州城只有这么大,我立刻着人通知席翰林,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找,”澹台凤鸣冷笑:“上哪找?”
天地如此之大,她若存心躲他,要去哪里找?
“公子请息怒……”陈风却并不慌张,淡淡地笑道:“我倒觉得,她不会走得太远,过不了多久,必然会与公子重逢。”
“哦?”澹台凤鸣挑眉:“何以见得?”
“京城与萦州千里之遥,公子却与她不期而遇,足见两人缘份不浅。”陈风微微一笑:“她之所以逃走,只是畏于公子的气势,又自忖闯了大祸,公子必不饶她,想避避风头,待想明白了,还会再回来。”
澹台文清暗自腹诽:呸!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拍起马屁来,竟然很有几下子!
只短短几句话,就哄得四哥阴转多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