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和上官雅风远远地站在廊下,抬头望天。
小安子站在澹台凤鸣的身后,神色焦躁,不安地来回扭动。
他真想不通,皇上为什么要否定他在缸下加柴,把酒烧热的建议?
秋凉时节,夜深露重,皇上这么泡在酒里,万一染了风寒,事情就大条了。
“我说,”澹台文清蹲在缸中,懒洋洋地道:“你能不能闪到一边去?晃来晃去,老子的眼睛都花了!”
“七公子,”小安子偷偷瞥一眼面无表情的皇上,神情局促地压低了声音问:“你冷不冷?”
澹台文清冷冷地睨他一眼,抬起下巴一呶:“好奇的话,不如你也进来试一试?那边反正还有一口空缸。”
小安子立刻闭紧嘴巴。
澹台文清蹲得腿酸,换了个姿式盘腿坐着,瞟一眼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的四哥,忍不住碎碎念:“四嫂倒真的狠心!我又没将她挫骨扬灰,干嘛连我也恨上?”
澹台凤鸣眉心一蹙,始终不言不语。
她给她下毒也好,让他冷酒浸身也罢,他都不怪她。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扬长而去!
上官雅风眉梢一挑,忽地小声嘀咕:“如果我记得不错,这好象是某人自找的?”
若不是当初,某人自命潇洒,豪气干云地道:“四嫂,这么美味的毒药别只给四哥,也赏我一杯呀?”
落到现在一副闺中怨妇的模样,可不是自作自受?
澹台文清眼望天上明月,高举双手,异常悲愤地道:“唉,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想我凤七,风流倜傥,少年英侠,这双手本应握刀剑,掌乾坤,谁料遇人不淑,为一女子,沦为花雕凤爪,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哈哈哈!”这下,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捧腹狂笑。
唐意和唐笑从太白楼出来,为怕有人跟踪,特地在萦州街头绕了一圈,确定安全之后,这才返回高升客栈。
“真是晦气!”唐意一路走,一路抱怨:“萦州城这么大,他哪里不好去,偏要来万花楼?”
现在回想,今天早晨她眼睛并没有花,船上那个人果然是他!
最可气的是,他一到萦州就直奔青楼,而且还跟她上演了一码争抢花魁的好戏!
若古代有报纸的话,这条消息,绝对够得上头版头条!
“是啊,”唐笑若有所思,淡淡地道:“他为什么要去万花楼?”
“哼!”唐意没好气地冷哼:“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好色啦!”
真是可恶!宫里那么多嫔妃还不够,跑到这穷山恶水来还不忘猎艳?
唐笑转头,见她气鼓了双颊,不禁失笑,拖长了声音道:“我倒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喂,你到底帮谁?”唐意气哼哼地瞪他。
“我帮理不帮亲。”唐笑淡淡地道。
“你的意思,我无理取闹?”唐意气炸了:“他搞砸了咱们的正事,你还帮他说话?”
“其实,”唐笑慢吞吞地道:“我本来就不赞成你用这种方法去试探她。”
澹台凤鸣在万花楼乍然发现唐意的狂怒,他感同身受。
做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又怎会愿意她到那种污秽的地方去?
只是,他拗不过唐意,又不忍扫她的兴。
事实证明,不但没取得成效,还因此曝露了她的身份。
对他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最害怕的就是被澹台凤鸣发现她的踪迹。
从今日澹台凤鸣的态度来看,他对意意也是志在必得,可以预见,今后麻烦肯定会越来越多。
唐意瞪他一阵,忽地得意地笑了:“不管怎样,总算教训了他一回,让他知道,得罪女人的下场!”
唐笑默默地看着她,心中越发酸楚。
“我猜,”唐意不等他答话,笑得直不起腰:“现在的他,肯定是老老实实呆在酒缸里,被泡成一只醉鸡?哈哈哈,真好玩!”
此时的她,一扫过去这段时间的沉闷。
笑声清脆,眉飞色舞,笑靥如花,整个人如夜明珠熠熠生辉,尤其那双黑白分明,清澄滢澈的眼睛,更是亮得不可逼视。
她与他在一起,何曾如此光彩照人?
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输了!
唐意笑了好一会,发现他格外沉默,诧异地推他一把:“怎么了?你不觉得好笑吗?”
堂堂一国之君,几曾如此狼狈不堪?那场景越想越是滑稽,他竟不觉有趣?
“嗯……”唐笑轻轻颌首,漫应一声。
“算了,”唐意顿感无趣,讪讪地道:“懒得跟你说。”
“不是,”唐意强打精神,笑道:“我只是在想,那么多青楼,那么多花魁,他为何偏偏选择了何婉仪?”
“呃,”唐意侧头想一想:“你的意思,他的目的跟咱们一样?”
可,他们是遁着柳家庄这条线才摸到这里,误打误撞才发现的何婉仪。
他却是一到萦州就直奔万花楼,究竟凭的是什么?
“他的手里,有仙阳教。”唐笑深思道。
“你的意思,”唐意一惊,道:“何婉仪是仙阳教的人?”
“不好说,”唐笑沉吟道:“没见过她出手,看不出路数。”
“你不是试过春兰和秋菊,还有柳家庄的那些孩子,说不是仙阳教的武功路数?”唐意奇道。
“可能我们想得太过简单,”唐笑蹙眉:“春兰几个不是不学,应该是还没资格习练仙阳教的功夫。”
“这就奇怪了,仙阳教的目的就是要招揽人才,有自己独门的武功不是更能吸引人?高深的不传还情有可原,粗浅的入门功夫为什么也不传?”
“不知道……”唐笑摇头。
“会不会怕动静闹大了,引起你的注意,前来追杀?”唐意忽发奇想。
“有可能……”唐笑见她一脸认真,不禁失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唐意正要答话,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一回头,一个人箭一样从身后冲了过来。
她来不及避让,被他撞了一下,腰间剧痛传来,“啊”地一声惊呼,踉跄着往前冲去。
“小心!”唐笑眼疾手快,拽住她护在怀中,低头检视:“有没有受伤?”
唐意回身正要喝叱,忽见斜刺里冲出一人,黑巾蒙面,手执长剑,手起剑落,已将那人砍翻在地,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呀……”唐意惊呼。
黑衣人蹲下去,“走你的路,少管闲事!”
说罢,双脚轻点,纵身跃上围墙。
“想走?没那么容易!”唐笑冷哼,曲指轻弹,两枚铜钱脱手飞出,哧地打入蒙面人的后背。
蒙面人晃了一下,显些栽下围墙,却并不恋战,咬牙没入暗夜。
这两下兔起獾落,变生仓促,等唐意回过神来,地上已然横尸一具!
唐夜待要追赶,又不知那蒙面人是否有同伴藏在暗处,见唐意手按腰部,终究放心不下:“你怎样?”
“没事,没伤到骨头……”唐意试着揉了揉,掌心滑腻,显见是破了皮,不禁暗暗诧异。
那人腰上鼓鼓的,显然藏着东西,她被撞一下,已知十分坚硬并且棱角分明,并不象是银锭。
“那就是伤了?”唐笑一听大急,抢上来:“给我看看?”
“别……”唐意脸上一红,闪身避开。
“不!”几乎是立刻的,唐意大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如果你的预感正确,这几桩命案都与席家炭场有牵扯,那么此行必然凶险万分。”唐笑极认真地看着她:“我一人前往,绝对可以全身而退,但没有办法保证让你毫发无伤。”
唐意不禁笑了,持一把青丝在手:“我的头发够多,掉几根无所谓。”
“意意,我在谈正事。”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唐意把笑容一敛,正色道:“如果何婉仪真是仙阳教的人,那么我留在萦州也未见得安全。”
很不巧,两起命案她都在现场,焉知他们会不会杀她灭口?
“你不会有事,”唐笑看了她半天,慢吞吞地道:“有他在,不会让你有事。”
唐意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闪着倔强的光芒:“我情愿跟你在一起,若你不带我,那么我就自己去。”
对她来说,那个人才是最危险的。
她从没想过要原谅他,可见了面才发现,自己的情绪依旧受他的影响……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是出现在她面前!
若继续纠缠下去,她怕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你在逃避。”唐笑苦笑。
他认识的唐意,从来都是直面困境,喜欢挑战。
唯独在那个人面前,显得不够坚强果断,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我没有。”唐意大声反驳,也不知是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他。
她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如此而已!
唐笑叹一口气:“好吧,我们一起去。”
他知道总是被她牵着走,这样的自己变得很蠢。
但,没办法,只要是她,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没办法精明。
“大哥,你真好。”唐意展颜而笑,抱住他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