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打斗的痕迹如此明显,云清歌身上伤痕累累,血液喷得满地都是……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证明昨夜牢中必定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博斗。
一场力量悬殊,男人与女人的生死博奕!
而且,以他多年勘察现场的经验,不难看出,这场博斗持续的时间并不短,至少在一刻钟以上!
狱卒休息室虽然在牢房的另一头拐角处,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死人也该从棺材里惊醒!
为什么没有制止?当然是张永事先已打点妥当,给了他们值夜的每人五两纹银,遣他们出去喝酒。
他们当时虽觉不妥,但这里是惩戒院,他们还没见过有谁进了惩戒院还能活着出去的。
左右是一死,谁又管她是怎么死的?
因此,昨晚整个重犯室,只有张永一人。他才敢如此嚣张,毫无顾忌地折辱唐意。
但,事到如今,眼见天颜震怒,还有谁敢以实情回禀?
陈风等到的自然是一片死寂。
“尔等拿着朝廷的俸禄,竟敢如此玩忽懈怠!真真是罪该万死!”澹台文清怒了,素来玩世不恭的眼中,寒光迸射。
澹台凤鸣却象是没有知觉,只死死地盯着那双含着恨,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的幽亮的眼睛。
她,一定极恨他吧?死得如此凄惨,就算做鬼也不能原谅他了!
陈风微微叹息,疾步出门,附在影卫耳边低声吩咐一句。
影卫点头,转身出了惩戒院。
没多久,闲云和孤岚匆匆赶到,见了如此惨状,皆伏地失声痛哭,闲云更是哭得昏了过去。
陈风蹙眉,轻掐她人中,将她救醒,低声叱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不好好侍候娘娘?”
“是……”闲云勉强抑了悲声,双膝跪地,膝行到炕边伸手刚欲去碰尸身。
一直沉默不语的澹台凤鸣忽地开了口,声音极低,几乎微不可闻:“不要碰她……”
“四哥……”澹台文清担忧地看着他。
“朕想跟她单独呆一会,你们都出去吧。”他淡淡地道。
“四哥……”澹台文清一颤,想去拥他的肩,伸到一半,终是垂下了手,轻声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有什么话,也等闲云帮她擦净了身子再说吧……”
“不必了……”澹台凤鸣神色冷竣。
“四嫂恐怕也不愿意这样面对你吧?”澹台文清皱眉,还想再劝。
陈风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以唇形示意他闭嘴。
“唉!”澹台文清无奈,猛地跺了跺脚,转身冲出了牢房。
“将重犯室所有狱卒统统收监,听候发落……”陈风冷声命令。
张彪猛地抬起了头,豹眼圆睁,眼中半是恐惧半是不服。
陈风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张大人官居四品,陈某无权处置,听候圣上发落吧!”
“他无权,本王有权!”澹台文清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喝道:“来人啊,把他拿下!”
影卫上前,反剪了他的双手带了出去。
杂沓的脚步声过后,囚室里回归宁静。
这时天光已大亮了,晨光从头顶那个方寸的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云清歌”的脸上,勾勒出一条淡金的薄边。
澹台凤鸣站了许久,这才朝炕边走过去。
他走得极慢,然,囚室只有这么大的地方,走得再慢,半盏茶后还是站到了炕边。
盖着陈风的外裳,她的神色还算安详,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痛苦的表情……象是睡着了一般。
囚室里很安静,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喜欢趴在他胸口,四肢都缠上来,抱着他睡……按她自己的说法,象只无尾熊……
他习惯了独居,对此自然是非常不适,十分反感,很不乐意。
而她,总是会偏着头,狡黠地笑:“不给抱啊?行,我去抱小熊……”
于是,他沉默了,妥协了,最终慢慢地习惯了。
终于,他揭开了陈风的外裳,露出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有鞭痕,有链伤,有些深入骨头,有些只达皮肤。
她一定很怨他,又盼着他来救她吧?
可他,终究是来晚了,错过了。
她终究还是舍他而去了,就象那一晚,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
她真狠,说到做到,果然这辈子都不再见他了。
心痛吗?或许吧!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不欲生。
只是心里有一个角落,一直在隐隐地痛,象是有钝钝的刀子在慢慢地,轻轻地划……
棋子就只能是棋子,怎么可以影响博奕者的心态?
她不是颗好的棋子,棋子不该有自己的思想,她不但倔强,好胜,而且还善妒!
走了也罢,他再也不必为难,该拿她怎么办?
院中等候的诸人,忽地听到底下重犯室里传出一阵大笑,都心生骇然,不禁面面相觑。
澹台文清刚要下去看,澹台凤鸣已然自地牢中走了出来。
他急忙迎了上去:“四哥,你没事吧?”
看上去实在太静了,平静得有些可怕。
“惩戒院重犯室的狱卒,包括张彪在内,全部斩立决。”澹台凤鸣并没有理他,淡淡地扔下一句。
此令一出,狱卒们已是泣号声一片。
张彪惨叫一声,软倒在地:“微臣冤枉,皇上饶命啊!”
澹台文清冷哼一声:“你治下不严,纵侄行凶,何冤之有?”
拔出佩剑,手起剑落,鲜血狂喷,张彪的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一边。
影卫们随即将一干狱卒带到行刑台,一刀一个全部结果了,顿时血流成河,染红了惩戒院的草地……
闲云,孤岚哪里见过这等惨烈的景象,尖叫着晕死过去。
“皇上,”陈风抱拳道:“张彪伏诛罪有应得,但惩戒院不可一日无主,应派谁人接替?”
“副院正依次递上即可。”澹台凤鸣冷冷地瞥他一眼:“这种琐事,还需要朕交待吗?”
理虽如此,但惩戒院院正官居四品,岂是他能越俎代庖,替圣上做主的事情吗?
陈风被训得很冤,却没敢分辩,默默地退到一旁:“是。”
“把她们弄醒,朕要亲自审讯。”澹台凤鸣蹙眉,越过众人,先进了审讯室。
未几,上官雅风把闲云带了进来。
“娘娘是冤枉的……”闲云进门便跪下叩头,泣道:“求皇上替娘娘做主啊。”
“哭有什么用?”澹台凤鸣叱道:“还不快将当日情形一一说来?”
“是……”闲云收了泪,低声把昨日情形一一述叙了一遍。
她亲身参与,自然比影卫事后旁敲侧击打听到的要详尽得多。
“这么说,淑妃小产,竟是事先预谋,与人串通了的?”澹台文清义愤填膺,拍桌而起。
周宜芳提前一天去拜访云清歌,傅韶华拉了赵美人做见证,到酒宴是宫婢不小心撞翻酒杯,弄脏四嫂的衣服,迫她进寝宫换装……
这桩桩件件,看似全无联系,其实却是精心策划好了,志在为昨日群起发难铺路。
“这几人一搭一唱,摆明了要把娘娘逼上绝路。”陈风若有所思:“只是,那只布偶没有瑶华宫的人做内应,却也到不了淑妃的手上。”
追根究底,这只由云清歌亲手做制的布偶才是罪魁祸首,更是此起“谋害龙子”案的关键罪证。
“听说四嫂曾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布偶是她亲手所制?”澹台文清叹道:“假如此话属实,那么能接触到布偶的人也就不多了?”
也是这句话,直接座实了她的罪名,连回旋推诿的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如果她拒不承认,或者再狠一点,把责任直接推给身边的宫婢,虽然还是免不了受人质疑,至少可以拖延到皇上回宫,不至酿成惨祸!
云清歌身边总共只有几个大宫女,能够进出她的寝宫的也只有这几个人了。
闲云轻声啜泣着,一脸悲愤地道:“娘娘平日待下人极宽厚,奴婢想不出有谁如此狠心,竟会把她往死路上逼?”
“我知道……”微哑的声音,忽地从门外响起。
众人扭头,却见孤岚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地站在门边,清秀的脸上泪痕纵横交错。
“前日晚上,周婕妤走时,是寻雁送的。”孤岚抹掉泪痕,淡淡地道:“到掌灯的时候,她又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必是那时将布偶送到华清宫的。”
“这么说,你只是凭空猜测,并无凭据?”澹台凤鸣冷冷地看着她。
孤岚神色平静:“她常常偷溜出宫,有好几次,奴婢都看到她鬼鬼崇崇地跟映蔷说话。”
闲云狠狠地瞪着她,眼中几欲冒出火来:“我也有好几次瞧见你偷偷摸摸溜出宫外,焉知不是你在贼喊捉贼?”
孤岚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交握,忽地轻轻地笑了出来:“是,奴婢确实曾听令于德妃,将娘娘的行踪透露出去。”
“例如?”澹台凤鸣居高临下望着她,唇边一抹笑容极冷。
“比如上次娘娘与皇上送公主出宫,意欲往别院探望太后,便是奴婢告知德妃娘娘的。”孤岚神色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