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西秦的皇帝……上官奕林!
难道,这位皇帝跟她一样,大难不死,逃到东晋来寻妻了?
可,如果是上官奕林,又怎会跟西秦的太后扯上了关系?
这是唱的哪出戏?
唐意眨巴着眼睛瞪着他,乌黑的眼睛在眼眶中咕噜噜灵活地转着圈子:“奕林?”
修改:又怎会跟“西秦”的太后扯上关系?改为“东晋”。
唐意并无百分百的把握,因此语气迟疑,故意把声音弄得十分含糊,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低低的一句,已足够让心如死灰的上官奕林重燃希望,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清歌……”
唐意吸一口冷气:“你,你没死?”
“是,”上官奕林神色激动,眼中漾起淡淡的水色:“叛军攻陷皇城,朕三次遗人寻你,可你死都不肯与朕同行,朕,朕真想一死了之……”
唐意没有吭声。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伤心的男人?
偏偏这个初次谋面的陌生男人,在名义上还是她曾经的丈夫!
“若不是郁南拼死将朕打晕,强行带出宫中,朕可再也见不着你了。”上官奕林又是欢喜又是伤感地道。
郁南又是谁?
恰好此时马车颠簸一下,唐意立刻蹙起了眉尖:“啊……”
上官奕林急得变了色,提高了声音叱道:“滚帐东西,连个车都赶不好,再颠一次,仔细砍了你的脑袋!”
唐意本是四分疼痛,六分矫情,目的不外乎是转移视线。
他这么一迁怒车夫,她倒不好意思装了:“马车么又不是软轿,哪能不颠?”
上官奕林一听,立刻软了:“是朕考虑不周,应该准备软轿来接的。”
说着,他不禁又动了怒:“朕再三交待,不得伤你一根寒毛!这帮大胆的奴才,竟敢如此折辱于你!朕绝不会善罢甘休!”
唐意听出不对,顿生蹊跷之感:“你早知我会被送进惩戒院?”
按说上官奕林就算逃出生天,也只是一个废帝,能保住性命已算不错了。
他哪来那么大的势力,预知东晋后宫中要发生的事情,并且早做准备,甚至还能遥控指挥?
难道,他跟太后或者淑妃,华妃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唐意摇头,赶走这个荒唐的推论。
不不不,这太荒谬了,简直不可思议!
“咳……”上官奕林发觉说漏嘴,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的伤怎么样?再忍一阵,咱们回了家好好治。”
唐意微眯起眼睛:“你有事瞒着我!”
上官奕林不接她的话茬,挑起帘子喝道:“快点,这般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庄?”
“奕林!”
“来,”上官奕林温柔地笑,极小心地揽住她的肩:“靠在朕的怀里,多少可以减些疼痛……”
唐意知他必不肯说了,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看上官奕林的态度,对云清歌是极为爱护的,可为何她当了五年皇后,依然是清白之身?
她的迟疑,看在上官奕林的眼里,自行解释为防备,强抑了情绪,淡淡地道:“放心,朕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
唐意微微尴尬,也不敢太拂他的意,让他瞧出破绽,只得僵硬着身体,靠在他肩头。
听车外的声音,似乎已出了晋阳城,不知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天色已然大亮,惩戒院应该已发现张永身死,她失踪了吧?
发现她从惩戒院里凭空消失了,小凤的情绪又是如何呢?
担忧还是愤怒,焦虑还是失望?
他会不会由此判定她跟华妃是一伙,给彼此本已脆弱的感情再添一道新的伤口呢?
上官奕林斜觑着她,见她陷在沉思里,玉颜惨白,黑眸被水气浸润,一副娇怯可怜,楚楚无依的模样。
他顿时情怀激荡,轻轻地拨开额前的碎发,偏头便要吻上她的额头:“疼吗?”
唐意迅速坐直了身体,一掌击在他脸上:“别碰我!”
上官奕林避之不及,这一掌竟打了个结实,啪地一声脆响,二人四目相对,尴尬之极。
他窘迫之极,一张俊颜憋得通红,又愧又悔又失望,轻声道:“对不起……”
唐意顿时心软,嗔道:“你干嘛不躲?”
“是朕错了……”上官奕林神色茫然,象个迷失的孩子。
唐意暗自惊讶,满肚子疑云却不敢探问。但车中空间狭小,二人对坐不语,气氛尴尬。
她想了想,勉强找了个话题:“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
“红叶镇。”这次,上官奕林倒没瞒她。
“红叶镇?”唐意低喃。
她还以为,他要把她带回西秦……毕竟,那里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是的,就在晋阳城外五十里,水陆交通皆很便利。”上官奕林整理了情绪,淡淡地解释。
“晋阳城外五十里?”唐意心中一惊。
他胆子倒挺大!劫了后宫的妃子出逃,竟然就在澹台凤鸣的眼皮子底下安家,就不怕影卫的天罗地网?
“朕在那里置了所宅院,等你养好伤再做打算。”太后的事,暂时绝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你到晋阳多久了?”唐意皱眉。
连房子都买好,想必短期内没打算离开……瞧他的神情,也不象是仓促间做的决定。
“有一阵了。”
“为什么要来晋阳?”
她可不认为他费尽周折,跑到东晋来就为了把自己从东晋的后宫中劫出来?
“你,不希望看到朕?”
唐意沉默……说很高兴看到他,当然是假的!可,她也不会傻到直接承认。
“你,爱上他了?”上官奕林象被什么咬了一口,迅速抬起头,双目赤红,狠狠地瞪着她。
“少主……”恰在此时,“山庄到了。”
唐意暗自吁了口气,乘机结束了尴尬的话题:“好象到了?”
上官奕林十分不悦,但此时明显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崩着脸小心翼翼地将唐意打横抱在怀里,弯腰下了车。
车外,立着几名男子。
其中一名身着蓝衫,年约三十左右,白面无须,快步上来:“奴才郁南,见过娘……”
上官奕林轻咳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
郁南会意,急忙改口:“郁南见过少夫人。”
“给少主,少夫人请安。”另几人齐声道。
“呀,”唐意面红耳赤,挣扎着推拒:“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听话!”上官奕林语气轻柔,但毕竟是帝王,说话间自有一股不容违逆的气势:“你伤得这么重,若不小心调理,恐后留下疤痕。”
女人哪有不爱惜容颜的?更何况云清歌拥有的不是一般的美貌,唐意一听,果然不再挣扎。
“大夫已在花厅等候多时,少主,请随我来。”郁南疾走两步,在前面引路。
花厅在正堂的西边,厅中坐着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见人进来,只稍稍欠了欠身,目光定在唐意的脸上。
上官奕林没有答话,极小心地将她放在靠窗的软榻上。
唐意痛得咧着嘴猛吸气,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清歌……”上官奕林半蹲在她身旁,想要握她的手,又怕添了她的痛楚,眼中满是疼惜:“你忍忍,很快没事……”
“季大夫,有劳了……”
季大夫走过来,示意她伸出手来,见她腕上一道紫痕,深达肉里,似是绳索捆留下的痕迹。
他瞥一眼唐意,眼里闪过惊异,却没有吭声。
微微蹙眉,小心地以二指搭在她脉门上,沉吟片刻:“尊夫人可是新近受了外伤?”
“嗯……”上官奕林点头,淡淡地道:“晨间登山,不小心失足坠下,有多处擦伤。”
季大夫点头:“请尊夫人将衣袖稍捋,待老夫察看伤势,酌情处理。”
上官奕林当即变色,若不是瞧他满头白发,只怕立刻就要口出恶言。
倒是唐意心生歉意,忙主动伸出手臂,哪知当时伤口未合,血迹未干即匆忙换衣,此时衣服与皮肉相连,一时竟捋不动它。
当时张永没头没脑地挥鞭,她开始还能翻滚躲避,后来只能举臂遮挡,因此身上虽也有伤,最严重的却是在臂上。
“夫人小心……”季大夫忙道:“切勿使用蛮力,免得再次损伤。快取些酒来,慢慢**了再捋。”
郁南忙命人捧了酒过来,季大夫又命人取了干净软布叠好了让唐意咬在嘴中。
上官奕林倾身将她半搂半抱护在怀中,白玉似的额上滴下汗来,嘴中不停低喃:“乖,忍一忍就好了……”
唐意心知酒淋其上,必然疼痛,也不想去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咬着牙,偏过头去。
门光穿过衣裳的缝隙,瞧见一个小小身影,正扶着门框,冷冷地看着这边。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从衣着打扮看,不是个仆人。
唐意心中一惊,正要再看个究竟,手上一阵刺痛,酒已淋了下来,她痛得哆嗦起来。
“清歌……”上官奕林声音低哑,紧紧地抱住了她。
“咝……”抽气声此起彼落。
唐意暗笑:比起血芙蓉,这点伤,实在是小儿科。
她转头再去寻那小小身影,发现已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