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傲雪看向漫漫黑夜,说:“皇宫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你那点小心思,还不适合留在宫里,若真留下,只会弄巧成拙。”
“你……”
“就为这几句话恼?”白傲雪嘴角挂上那让侬兮厌恶的戏谑之笑:“忠言逆耳,却是最好的。把你师父带回北城安葬之后,跟我回去。”
“你跟了我很久?”侬兮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有些愕然。
“我在水古镇的时候就已经追上你。”
水古镇,那是东北城十二里外的一个小镇。
不懂为何一路从东北城跟到北城,却一直不现身。侬兮随意一说:“跟你回去,再把自己送到危机四伏里?”
“你师父弥留之际只想着找一个能保你周全的人。难道你想让她九泉之下也不瞑目?”
他说的这些侬兮很清楚,可是经他这么一说,心底仅存的坚强瞬间决堤。就那样看着白傲雪,任凭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一颗接着一颗,像珠子一样散落。
有一些人,一旦离开之后,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渐渐地,会忘记那人姓甚名谁,甚至再也勾勒不出那一抹仅存的隐影。后来的后来,就将那人遗弃在过往的缝隙里。那么多离去的人,从清晰到隐没,最后一起铸成一座随风飘散的沙城。
那么多年过去,侬兮再也想不起家人的音容相貌,只是那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庭院,会时常出现在梦里,将脆弱的她惊醒。师父总是守在她身边,及时送上安慰。从今以后,就算是再惊恐,身边也没有人了。这些她并不在意,她只是不愿意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师父送到那一座无情的沙城,不愿意看见师父在记忆里灰飞烟灭。
他的确是个在战场上过活的粗人,面对侬兮梨花带雨的样儿,他也就那么看着,唯一的表示就是微微蹙眉。
哭过了,还在哽咽,她带着哭腔说:“我还有请求。”
微微蹙眉,这女人还真是得寸进尺。尽管心有不悦,但还是问:“说。”
“帮我画一幅画。”
愕然不解何意,看向她时。碰上她噙满泪光的眼,甚是可怜,让白傲雪心也有些悸动,忙躲开视线,说:“进屋等着。”说罢,下了楼。
不消多时,向店家找来笔墨纸砚,铺就在侬兮早收拾好的桌子上。
侬兮讨好般地安放好凳子,恭敬地向白傲雪颔首,说:“王爷请坐。”
一会儿孤傲得目中无人,一会儿又恭敬得让人不识,眼前的人越发让他着迷。取笔蘸墨,问坐在对面的人:“你要画什么?”
“我的师父。”
“啊?”白傲雪诧异,发出细微的讶异之声。而后觉得自己不对,致歉说:“对不起,失礼了。”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只是垂首,微微地摇头,说:“没关系。我的家人都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到现在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音容相貌。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她在沙城消失,所以趁着还记得起的时候,画一幅她的像。这样,我就不会忘了。”
举着笔,静静地听她诉说。末了才想起问:“沙城?”
侬兮点头,解释说:“静慈师太说,每一个人结束俗世的旅程,都会去到沙城。最开始会是完整的沙像,如果在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得,那沙像就会渐渐地散成细碎的沙子,到最后,随风飞到很远的地方。师父人那么好,我不想她散成沙子,所以我要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