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明灭的岁月里,所有的感情都无声无息,它们是坚硬的石头,沉在遥远的记忆里。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谁都喜欢相聚,没人喜欢别离。做事洒洒脱脱,那些凄凄切切的话别,就免了吧。已经无路可退,侬兮打算留下最后的一封信给雾苏婆婆。
她不知道,师父或者静慈师太与雾苏婆婆有何渊源,可是她笃定,雾苏婆婆不会眼见着她离去而不管不问。留下信,只是想要做最后一搏。但是想到当初莫叔且的话,若是白傲雪下定决心的事,即便是雾苏婆婆求情,也没有多大的胜算。于是,侬兮又黯然。
绝望、伤心、失落一直笼罩在她心头,以至于一时迷失了心智,明明是要去北山,却不知不觉往白傲雪的东厢而去。而这时候,白傲雪才忙完事回到房里。
随着门被推开,那突然而至的人让七遥慌了神,想要把手上的锦盒藏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聪明如他,一定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七遥索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说话。
似丝雨拂弱柳,楚楚可怜的颔首都会让人心疼。慢慢走到她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心里有人?”
想到要忘记那个人,七遥觉得委屈极了,说话的声音也哽咽得听不清楚,怯生生地说:“妾身有罪,会忘记的,请求王爷原谅这一次。”
那柔弱的哭腔,带着请求,白傲雪也为之动容。
“好,我等你忘记。”白傲雪不变的口气,像是聊家常。
说完转身出门,顺手关上房门。
立于石阶之下,抬头看了一眼悬于空中的皓月,想着不管身在何方,沈辙一定也在看着。白傲雪满怀愧疚地对那圆月说了句:“对不起,我是逼不得已才娶七遥的。我会照顾好她,等到我能保全自己的时候,会让她回到你身边。”
直觉告诉七遥,白傲雪并不喜欢自己,所以面对这样的不忠诚也不生气。可决不能因为这件事被赶出王府。想到这儿,七遥起身奔出去,跪在白傲雪的书房外。
这一幕,刚好被无意到来的侬兮看见。
新婚之夜闹别扭,倒是新奇。看到这一幕,侬兮油然而生一种幸灾乐祸的喜悦,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刹那间,她自己也被这种感觉吓到,已经成了一个见谁恨谁,心肠恶毒的坏人了吗?
回过神来的侬兮忙折回去,上了北山,将信放在雾苏婆婆的门外,用一块石头压住。
当晚,就悄悄地离开齐王府,没有人知道她的离去。
无处可去,报仇无门,只好去到祥云庵找静慈师太,想要打探师父的去处。
打马扬鞭,在月色里,朝着祥云庵而去。
现实是击碎幻想的最佳武器,侬兮对师父的所有幻想,就沉在迎面叩击的现实里。
祥云庵里,静慈师太挨不住侬兮软磨硬泡,只是叹了口气,将鸿天的骨灰交给她。
“你师父知道快要离开人世,一直想要找个可靠的人庇佑你,在灯枯油尽之时,也念念不忘你的安危。”
所以现在开始,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她想不起那些过往,憧憬不了未来,只知道,于这茫茫世间,再也没有师父。
毫无神气的眼神,确切一点,是呆滞,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因为不管去哪里,她都只有一个人了。
抱着师父的骨灰,在祥云庵的佛堂后院里呆坐很久,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庵里的姑子来了又去,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的身后,驻足,离去。
静慈师太二度走进后院,去到侬兮身边,平静地劝道:“侬兮,你师父不希望你这样。”
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有气无力地碎碎念,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静慈师太听的,只是确定,它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想哭,可是眼泪不肯出来,憋得心里又痒又痛的。”
“孩子,人的一生,来时一丝不挂,去时一缕青烟,我们走的是个过场。你师父不希望你这辈子被仇恨占据,所以才从来不许你练武。”
只是刹那,泪如泉涌,也不知是何故。
听着静慈师太的话,侬兮哽咽着说:“师父是因为我的任性,一直担心,所以才生病,我还总是违背她的意愿,偷偷练武。是我害了师父。”
静慈师太劝道:“她不怪你。”
悔恨自责地嚎啕大哭:“我错了。”
静慈师太蹲下身去,轻轻拍拍侬兮的肩头,说:“她是想要回北城的。可是她说,宁愿守在这里为你祈愿,念你一世安好。你当如她所愿,莫让她再闹心了。”而后交给她一个锦盒,说:“你师父交代说,让你别去报仇,上苍有意,定会助你。若是齐王殿下与太子殿下背道而驰,你将这盒子交给他;若是与太子殿下一起,就什么都不要说。”
侬兮放下师父的骨灰盒,接过静慈师太递来的盒子,见其极为华丽精美,问:“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你师父也没有说过。说这东西,只能是齐王殿下表示不与太子殿下一起的时候,交给齐王殿下。”
交代完事情,静慈师太觉得侬兮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毕竟至亲的人离去,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的。暗自离开了后院。
若是知道师父会离去,不知她会不会做出此生最不可能的事:违背一次师父的命令?那些师父给予的东西,侬兮都深深地记着,唯恐惹得师父不悦,弃她而去。可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到最后,师父还是那么狠心。
祥云庵是她心底的那一抹阳光,那里种着她所有的希冀和岁月。而后的一天,她终归要离去,带着师父回归北城,尽管她不想,但是没有选择。
在去往祥云庵的道路上,一男子背手伫立,朝祥云庵方向看着,不明的月光下,隐隐的眉梢多了冷冽。
身后奔来另一男子,敬候在侧。
“把后面的人解决掉。”
后面的男子颔首,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