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语态,燕及看得出她那一记苦笑里的哀伤,有些心疼,致歉说:“对不起。”
“没事。”鸿铃为不让他自责,故作无所谓地摇头,又说:“离家三年,以前我可以遮掩,不让人发现我。现在呢,玩也玩够了,重新换上浮决人的装束,我想看看,哥哥有没有来找我。对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往哪儿去?”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向南方去。天渐渐冷了,往那儿去会暖和些。”
鸿铃抿嘴一笑,问:“那我和你们一道行吗?”
对于突然的询问,燕及有些愕然,心头欣喜,却只得说:“这个要征询我娘的意见,她毕竟是长辈。”
“哦。”鸿铃怏怏地点头,不说话往前走。
她落寞的神情,让燕及心生愧疚,又说:“我会尽量劝说。”
突现转机,鸿铃欣喜,笑着点头。
“姑娘一个人,这一路上吃穿用度是怎么解决的?”
以前走到哪儿的吃穿住行,全是昨和子木打点。这次出来得急,除了那一柄弯刀,什么都没带。初次捉襟见肘的时候,意外接到一桩帮人寻仇的生意,得到一大笔酬劳,细细思忖后便以此来赚取盘缠。
这眼前之人乃寻常百姓,不是刀口上舔血的人,鸿铃自不会如实相告。拍拍腰间的弯刀,笑道:“杂耍。”
一句杂耍,瞬间拉近二人的距离,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听从燕及的话,换上一身南刹国人的装扮方才随燕及去临时东家,那儿的人只当她是戏班子的人,没有阻拦。那时候,燕家人都在化妆准备登台,看见鸿铃一同回来,纷纷打招呼。
老妇人识得鸿铃,因知晓不会长久相处,便只是微笑着问礼:“姑娘。”
鸿铃亦是微微颔首致礼。
燕及将之前得到的银子连钱囊一起交给燕家大娘,说:“娘,宋老爷说趁着这次过来,请我们去他家唱一出,这是定钱。”
鸿铃这时才知道,刚才他是用人家请戏班子唱戏的钱帮自己付账,为此还不得不去帮着搬东西赚取银子搪塞。这一举动,让鸿铃对这南刹国男子倍生好感。
燕家大娘接过钱囊,点头说:“嗯。你去准备,你第二个登台。”
微微撩起帷帐,观察等着听戏的人,猛然间发现坐在正中的沈辙。
“那个人……”鸿铃不禁细碎念道。
燕家大娘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方才解释:“那是这次的东家沈五爷。听说以前是个大官,后来离开朝堂做起布匹生意,是个大好人啊。”
“哦。”鸿铃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而后转身,欲要离去,却惊讶于抱手斜倚在后台门上的昨和子木,他嘴角噙着一抹如释负重的笑,也不说话。
不想燕家班子的人知道,鸿铃埋头疾步离去,昨和子木紧随其后。
在昨和子木的带领下,去到暗夜临时落脚的客栈,坐定之后,鸿铃装作怒不可揭地质问:“哥哥让你来叫我回去?”
怕她不高兴,昨和子木抿嘴摇头,说:“我只要知道你人在这里,过得好,就不担心什么。回不回去都听你的。”
他从来都是自称属下,这会儿却是‘我’,让鸿铃有些诧异。稍愣神,随即吩咐:“那你马上回去,不能让人对哥哥不利。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都被伤成这副模样,还惦记着那兄长,不知是痴还是愚。昨和子木叹口气,说:“公主一心要守护别人,怎么不想想守护一下自己呢?”
她垂眸想想,说:“我至少和母亲生活过十年,可哥哥从小就一个人在外面。我如果也不顾着他,他岂不是太可怜了。再说有你在,我没有后顾之忧。”
“就像公主说的,我们这样的人,都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属下先死,谁又来保护公主?”
话虽如此,但鸿铃听不得这话,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很久,强硬的口气说:“所以你要比我活得久。我命令你,马上回去。”
“属下可以走,但是要留下人,负责公主的安危。”
“可以。”鸿铃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听场正门去,戏唱到一半时,有人过去在沈辙耳边说了什么,沈辙便起身离开。鸿铃见状,赶紧躲起来。
退去所有下人的后院,白傲雪背着手站在那里,如一尊石像,不怒自威。沈辙疾步前至,跪地叩首:“草民不知圣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圣上恕罪。”
“免礼。”
“谢皇上。”沈辙起身,恭敬地退到一边。
“我要去接侬兮,听说你在这儿,来看看。”
沈辙闻言,再次下跪叩谢:“草民谢主隆恩。”
此举疏远意味尽显,白傲雪痛心道:“罢了,这一跪一拜,连话也不肯多说,摆明是在疏远我。知道你有事要问,就往这儿走上一趟。”
跪在地上的人不肯说话。良久之后,白傲雪气不过,大步流星地离去。人还没走出院子,身后的人问:“有七遥的消息吗?”
回头看那低首的人,顿首片刻才说:“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收到神羯寄来的书信,也不知从何寄出,从那信上来看,估摸着在西北吧。”
他长居东南城,她便要去西北,当真是绝情之人。只要有人跟着,有人肯守护她,她身在何方都没关系。
知她安然便足矣。沈辙又问:“皇上去接侬兮,哥舒浩然……”
“他先不仁,怨不得我不义。这次由不得他,我要让他知道,所居之地被踏平是什么感觉。”白傲雪说到那人,眼里又升腾起愤慨的火焰。
事实上,沈辙也怀疑过当初帮着莫叔且是不是对的,而今的确觉得痛心。他的两个好友,到底要拔刀相向。
院中的两人都没有发现躲在墙角偷听的女子,她担忧的神色里还掺杂着恐惧。
回到幕后的燕及找不见之前的女子,还未卸下满脸油彩便出了大门,寻遍四周依旧不见。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那个女子,还不曾得知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