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嶂井镇回来转眼又过了几天,聂都平向国公爷禀报了顾沅芷的行为后,顾睿深思了许久找来顾沅芷。
沅芷自落水后,夫妇二人也多次聊起过小女儿的变化,也为顾沅芷突然的亲近懂事感到欣喜。
但这些事可不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能做得出来的,这样下去对沅芷来说未必是好事,顾睿希望女儿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按自己的心意成长就好。
顾沅芷也猜到了这会让顾睿生疑,但她的爹爹她知道,只要她笑上一笑再撒个娇,顾睿就记不起什么事了。
果然,顾睿开口刚沉声问了一句,沅芷一双大眼就漫起了水雾,抿着嘴一脸的伤心委屈,跟着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
国公爷被她一副可怜的小样惊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又安慰了起来,看得一旁的聂都平都呆住了。
沅芷随便胡扯了几句,含泪说是初到顾宅,看那顾宁笙实在可怜,双亲不在了,回想起自己在宫里的生活,不免有些同病相怜,就想着帮他找来那顾重品来做族长。
国公爷听着挠心啊,狠狠瞪了一眼聂都平,开始责怪自己误会了爱女,想她一个小女孩在深宫这样长大也是他的错。
国公爷再次瞟了一眼聂都平,后者心塞地低下了头暗暗叫苦,这回要被郡主害惨了。
果不其然,顾睿冷冷道:“把那僧人抓了,彻底解决这事再回来吧。”
“是!”找人可不是轻松事,谁知道那僧人乔装成什么样逃了,但聂都平不敢自辩,连瞧一眼郡主都不敢,老老实实退出去,准备找人去了。
顾沅芷早已料到,自是得意,现在心里了了一桩事,止住了泪水撒娇甜甜道:“谢谢爹!”
顾睿不敢再多说,等沅芷露了笑颜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聂都平复命后也只让人知会了沅芷一声就再也不提这事。
只是那几日皇上总要向皇后娘娘抱怨几句国公爷最近像是吃了火药,在朝上一直瞪着他,跟他说话总呛人。
沅芷逃过一劫,做事更小心了,后天就是柳岑的生辰,在不知真假前,万万不能露出马脚。
所以就连面对顾絮灵时也给了几分好脸色,毕竟在柳岑眼里,她是个疼妹妹的好姐姐。
沅芷从宫里回国公府也还不过一年,和顾絮灵感情也还没表现得那么深厚,如果能在柳府使上一计,说不定事情就有了一个契机。
沅芷不禁又想如果柳岑真的重生了,明知我以后会是落得这样的结局,她还会像上一世这样百般劝说吗?上一世沅芷不问她意愿就这样把她推向将军,也不知她会不会恨上了?
她对柳岑有愧,她愿意补偿,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自己,重生一世,一步都不容错失,她要好好活着,保护好家人,等着她的将军进京。
到了柳岑生辰那天,她带着顾絮灵再见到柳岑时,内心还是复杂不安的。
柳岑比记忆中的样子还要美,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兴许是生辰的缘故,一改平时素淡的装扮,穿了粉红烟笼纱裙,裙上绣着枝枝开得艳红的梅花,更衬得她容色绝丽。
在沅芷暗暗打量柳岑的同时,不仅柳岑,屋里的几位也暗暗细看着沅芷。
沅芷打扮一如往日的锦华,淡紫色的织锦长裙,用红线勾着朵朵牡丹暗纹,裙裾上绣着几只翩飞的彩色蝴蝶,行动间似是要飞了出来,可见绣艺之精湛。
“二位妹妹来得迟,当罚。”柳岑声音极清灵,听着就有舒适之感。
而沅芷不同,她声音带着些冷,和皇后娘娘相处多了,生起气来语气更是锋利,然而她这一面还是比较少人知晓的,毕竟她一般都不怎么理睬人。
因是十二岁生辰,只邀请了几位好友,每一位都是贵女,屋里都是相熟的。见沅芷进来,几位都起来和她问好,除了相庭公主看也不看她,沅芷也都一一笑着回应。
沅芷在宫中长大,柳岑经常入宫与太后作伴。皇上后宫人少,子嗣更少,因教习不同,沅芷和三位皇子相处不多,但和两位公主却算是一起长大的,相恩公主现已出嫁,相庭公主比沅芷小一岁。因为沅芷更得大公主相恩的喜欢,所以相庭一向与沅芷相处不愉快,此刻看见沅芷进来,相庭把脸一扭只当没看见,自和文肃公家的温筝云说话去了。
柳岑歉意地笑了笑,心里却很是鄙夷,上一世关系好像搞得老死不相往来一样,最后不还是救了她一命,还跑去和将军说,让将军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真是多事。
看到相庭这态度,顾沅芷也不放在心上,那时候相庭还没懂事脾气又坏又爱哭,而已经懂事了的她又软又可爱,相恩姐姐性格不耐往往会忽略了相庭,柳岑不一样,她总是温柔细心地顾到每一个人,那时候也都是柳岑在帮忙照顾着相庭。
顾沅芷送的是一套名家造的文房四宝,顾絮灵送的是一盆少见的天女木兰,两人送的还和上世一样。
果然,一旁坐着以爱花出名的礽良郡主不由多看了几眼,天女木兰她可见得多了,而此时已经到了深秋,并不是木兰花的花期,可这盆木兰开得正艳,可见养花人的用心。
柳岑欢喜地感谢了几句让人收了,拉了沅芷到她身边,礽良见状便邀了顾絮灵到她身边坐,估计是想问花的事。
柳岑让人在每个座位前都摆了小方桌,上面都是各式水果点心,样样都精致。
屋里年纪最小才六岁的柳岑表妹罗季仪连吃了几块才道:“表姐,你家的新厨子太厉害啦!我才住几天肚子都圆了。”
“你慢些吃,回头让姨妈派个人过来学,你就能天天都吃上了。”柳岑溺爱地看着她。
“谢谢表姐!”罗季仪性格乖巧可爱,一会柳家长辈发话下来,就又被抱出去了。
柳岑见没人留意这边,就邀请顾沅芷去看太后赐下来的彩色珊瑚,大家都看过了,就没有跟着前往,顾絮灵只顾着讨好礽良郡主,也无意这个。
进了内室,柳岑就低声问沅芷:“你这妹妹人可好?”这是她最好奇的事了。
“嗯?”沅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不是聊过?挺好的呀!”
柳岑一惊,聊没聊过她忘记了,不过按道理来说应是聊过的,不过这有什么呢,便笑弯了眼道:“是我忙昏了,只是想问相处久了,这人还好?”
“除了有些贪玩,对字画缺点灵性,其他都不错。”沅芷似是不懂她的话,像个教书先生一样点评顾絮灵,她想试探一下柳岑。
这边柳岑只觉得她好笑,顾絮灵可比你聪明多了,“嗯,我看着也好,长得也好看,跟季仪一样。现在你也是姐姐了呢,可要好好保护妹妹,多带她出去玩,有个妹妹相伴总是好的。”
顾沅芷站到了珊瑚树前,正好伸了手去摸珊瑚,听了她的话,手一抖,惊呼了一声,忙抽手回来看。
“怎么了?”柳岑也抓了她手看,食指处被划破了点皮,丝丝血渗了出来。
柳岑见她手抖得厉害,自知她娇气得很,划破一点就疼得不得了,忙喊人进来找药给她上。
顾沅芷此刻如坠入冰窟窿,手脚冰冷,她已经很确定柳岑重生了,刚才顾絮灵明显是想讨礽良郡主的欢心,并且这一定是西府的人授意的,以柳岑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来。上一世柳岑隐晦提醒过她,沅芷怀疑过一阵子,但又被顾絮灵哄骗过去了。
顾沅芷想过两人再见是何情形,也猜过柳岑可能会恨她,但没想到是这种恨,,明知道她会落得什么样下场,还让她继续和顾絮灵好。
上一世柳岑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所以才这么恨她?
她不敢责怪柳岑,此时只能强打精神来应付周围因为她受了伤进来的人。
“姐姐,你没事吧?”顾絮灵紧张地捧着顾沅芷的手。
“没事,只是上次病好后,一直有点晕血。”沅芷摸了摸包扎好的手指,这是不能再小的伤了,想起她上一次所受的伤,她不由看了一眼相庭。
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那一剑捅进来的时候,疼痛和绝望一起涌进她心里。就在那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人抢在剑完全没入她身体的时候救了她。
倒下时她清楚看到了不远处相庭惊恐害怕的脸。
相庭把她安放在一处隐秘的庄子后,接来茑萝照顾她,虽然不能帮她救出国公府,但对她是真的费了心。
后来顾沅芷还是偷偷离开了,皇娘亲已经这样了,她不想再拖累相庭。
“对不起,这事都怪我……”柳岑眼含内疚。
“这与岑姐姐何关?是我不小心罢了。”沅芷脸色看着有些苍白,手指微凉。
顾絮灵握着她另外一只手担忧道:“姐姐,要是不舒服想回去的话,那咱们就回去吧。”
就这么点伤就回府,柳家和其他人怎么看她?
果然不等沅芷开口,相庭就冷冷地讽刺道:“真娇气,还不如好好在家躺着不下床了呢。”
谁都知道先前顾沅芷病得躺了好几天皇后娘娘十分上心的事,其他几位贵女尴尬得别开了头。
这眼见就要吵起来,柳岑忙制止道:“灵妹妹也是担心沅芷。”
沅芷一副受用的样子:“是呢,我家六妹妹一直待我好。”
相庭见沅芷没搭理她便撇了撇嘴拉了温筝云出去。
“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出去透透气吧。”沅芷见大家都围着她,实在有些不舒服。
柳岑也猜到了,便引了大家到府里转了转,柳府古色古香,处处透着一股百年世家的威严,沅芷了无生趣闲逛着。
对着柳岑这张真挚热情的脸更是内心发苦,原计划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她和顾絮灵不和,这下也没有了由头,沅芷倍感身心疲惫。
所以在辞别的时候,沅芷有一瞬想飞奔着离开,好歹忍住了,敷衍了几句上了车。
幸好来的时候,顾沅芷让备了两辆车,不与顾絮灵同车,不然还要应付顾絮灵,想想她头都要疼了。
一旁坐着的流云看着主子闭着眼一脸疲惫,心里纳闷,却也不敢打扰。
而顾沅芷也在放空自己的头脑,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终止这些糟心事?
其实顾沅芷也知道,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难。
外头的丫鬟们正收拾杯盏,柳岑侧躺在贵妃椅上休憩,她的贴身丫鬟晚霖正轻捶她的小腿。
“小姐,今天你很开心!”
柳岑慵懒地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珊瑚的一处出神。
其实她最开心的生辰是上一世她刚嫁入将军府那一年,本想就当平常的日子过了,不知他从哪里听说是她生辰,便过来陪了她吃了碗长寿面,又和她闲聊了几句,饭后两人沿着将军府转了转,虽然他总是心不在焉,可这已经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了。
今日再见顾沅芷,还真是想象中的雪玉般的精致呢。
上一世她尚且有将军相助,这一世没有了将军,她只会更凄惨吧!
她不想害人的,只是这次她决不能拱手相让,看来得在将军进京前就绝了她的后路。
她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上一世那位权臣现在估计还是个不得志的市井小民吧!
孟青榆,在将军去世后,成为一代权臣,是让四皇子,将来的皇上也忌惮的人物。
只要找到他,为他铺上大好前程,让他感激涕零,就能掌控他,将来就能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她想要找出孟青榆并不难,以她的画功画出他十年前的样子绰绰有余。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柳岑笑意渐浓,吩咐晚霖道:“可以了,去把珊瑚树收进小库吧!对了,屋外是不是有个叫问离的丫鬟?把她提了一等。”
“啊?是。”晚霖一愣但还是很快应了,最近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坏,她不敢随便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