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方,聂云卿、武承义等所率的新玉军,在嵇国战场上,一路所向披靡。战争的狂风,萧潇瑟瑟的,一路从南方吹到了北方。战马的嘶吼声,恍若冬日的怒喝声,阵阵响彻嵇国的漠北平原。渐渐地,盛夏的日头逐渐西渐。一夜,平地刮来一阵凛冽秋风,从此再不闻鸟语啾啾,只见夜夜天幕中闷雷滚滚,玉军势如破竹,迫得嵇国项敖四处逃窜。与之一起传出的,则是青翼冥侯“出则为将入为相”的天纵奇才,被再一次广而宣之。不过他在战役中所用的阴毒手段,也使得诸多名士对他口诛笔伐起来。这毁誉参半的名声,就这样在相互促进相互发展中,被越传越远。
“碧海青天一梦遥,江湖封我一狂生!
宁为宇宙闲吟客,怕做乾坤窃禄人。
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
世间男子皆俗物,天下风流我一人。”
兵力大损的项敖,一路带着残余军队只能东上邕国。路经一座城池的书院旁边,却听到有读书人正捧着诗书,读着自己曾经作得那篇《海夜明志》——
甚至还边读边叹:“唉!这纳兰敖生,当年何等不羁人物,如今也要学那些诸侯,做那争权夺名之举了!”
“文若才华天下闻,可怜失足在权门。”
走在队伍前列的一路无精打采的、穿着黑色甲胄却满脸落寞的项敖,涣散的眼神蓦然一动,木木地回首,说话的正是一执着书本的长须先生。项敖忍不住捂着拳头“咳咳咳”了三声,让他那从前总是带着三分狂态的脸色,竟忽地苍白惊痛,俨然成了一张虚弱的飘零在风中的白纸。
他错了吗?
宗室无嗣,他拼力挽之,最后竟得如此评价?这还是他嵇国人啊!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先生,纳兰狂生写出的此诗意境,真真是远超前人呢!只是,他为何要回去当嵇王呢?”
“唉,谁知道呢!或许,世间诸人,无一能逃脱名利二字。即便是真得写出如此之诗的,也未必人如其诗。”顿了顿,那老先生仰天感叹道:“唉!可惜了。古今写诗之人甚多,但那于文学上造诣无双天赋异禀堪称奇才的千古文魁,千百年来也不过区区几人。都道乱世出英才,英才现乱世。乱世何尝不能造就艺术的巅峰?如今我东方,遍观无数写诗填词的文人,在文学上,真正造诣绝代的,也不过玉王晟音与我嵇国的纳兰敖生二人而已。”
项敖顿生一阵气闷,憋了一路的怨怒愤懑和自继位以来便压抑许久的轻狂便再也无法抑制,上前与那老先生理论道:“你这老儿好生无理!既那玉王晟音与纳兰敖生同为当世文魁,缘何玉王晟音扬言争霸为大义,纳兰敖生恢复身份变身项敖保国安民,却成贪慕荣华名利?亏你还是我嵇国臣民,竟是说出此等之言来,也不惧愧对我嵇国万民,羞煞天下!”
下面一众学子皆惊诧失态,那中年长须的老先生却摆手示意纷纷起身的学子们坐下,然后对着这猛然出现的一身嵇国铠甲的将军,恭谨一抱拳道:“将军此言差矣。在下并无区别对待二人之意。只是,其二人虽皆为我东方文坛奇才。但晟音公主诗文中多得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抱负,与剑指天下的雄霸气概。纵使偶有儿女心思,却不失理智大气。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天生王者的雄浑气概!而纳兰敖生诗词中,却多得是淡泊名利,与厌弃名利的超然物外。”
“故此二人诗文中截然不同的意境,也造就了文坛上的两名颇有代表性的极端奇才!”
项敖奇道:“既如此,那为何你们对二人的同样之举,却如此区别对待?”
“哈哈哈哈……”老先生却负着手轻笑着,和蔼的脸上充满着某些通透与明了:“在下且问将军,对待同样两位争名之人,你是对那嘴里说着争名之人有好感呢?还是对嘴里说着不争不抢,却干尽争名夺利之事的人有好感?”
“这……”项敖顿时哑口。他以诗才闻名于世,本也非愚笨之人。经这么一提醒,仿若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如此,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心思的问下去了。
哪知人才失神的方方离开,那身后的老先生却依旧独自感叹着——
“嵇王放不下权力王位,明说便是,何以用我嵇国万民为借口?无东方,亦无嵇国。玉王晟音身俱奇才,文韬武略当世罕见,可嵇王项敖有无?自出兵来,接连大败,连胜过诸侯的能力都没有,如何能有保住嵇国、保住东方的能力?玉王晟音弃文从政,人们只会说:文坛中少了名整日作诗为赋的诗文才女,但东方却多了名守护东方万民、抵御西夷入侵的不世女主!可嵇王项敖,先不说前后之举反差如此之大,使人嗟叹感慨。光说这与天下争雄的雄才伟略,却是连已然败北的邕国苍王万俟御天都不如的……”
“文若才华天下闻,可怜失足在权门哪……”
眼看着嵇国军队率着军队远远而去,那教书先生又将那念了句,随而似松了一口气似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一个客栈雅间内,床边桌上坐着一名男子。望着那率军而去,却走得孤单萧索的项敖,男子露出一抹宛如春日清荷的怡人微笑。
一身简单至极的白衣,略带稀疏下垂半身的黑发,全都散开着。额角的青丝轻轻拨开,露出似时常带着一抹暖暖的笑意的清秀俊美容颜。纵使不笑时,那两端微微上翘的嘴角,也似略带着三分笑。
这是一种使人望之则生舒爽的温雅;也是一种言行举止间浑然天成的丰雅;更是一种从满身诗书气质中透出来的儒雅!
自澳国大胜邕军,在嵇军与邕军合并之前,兰临风遂将聂云卿所率军队与之会和,并正式将旻、澳二军编于一处。于是,兰临风、聂云卿、武承义、乔文熙、君莫笑以及八虎上将等皆集于刚刚被乔文熙收复不久的,与嵇国、邕国皆接壤的澳国东城。并在此处拉开了东方最后一场决定胜负归属的战役。
澳国东城。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怔怔的立在拱桥之上。那被吹得斜落的大雨,依旧还是湿透了他青绿色的衣角,打湿了他下身轻纱覆盖的衣袍。
淅沥沥,淅沥沥;瓢泼大雨下得倒是痛快,还有谁理那冷雨敲窗、残花衰红?
青衫男子过了拱桥,走到对面那红色的楼阁屋檐之下,收了伞进去。却见里面那人,依旧一身标志性蓝装,立于案后正凝神看着一封书信。
“谁的来信?”聂云卿走过去,奇怪道。
兰临风抖了抖那封书信:“寄雪的,他说项敖已经离开嵇国,前往邕国了!”
聂云卿坐于案前的座椅上,略有深意的抬眼望了她一眼,凤眸流波,轻盈若水:“看来,现如今只剩邕国了!据说,那位邕国曾经的第一上将明长皓,已经晋升摄政王。大权在握,春风得意,其手段之凌厉,城府之深沉,胜万俟御天十倍。应该是个难对付的主儿!再加上他身边的氾逍……”
“西方战场现今如何了?”
聂云卿轻轻端起的茶盏一顿,眸光自茶盏中扬起,潋滟出些许清光:“据说,迦斯已展开与索尔的最后对决,可眼看城池破碎、山河尽失,索尔元帅最后竟拿那明若的性命相挟……”
那明若,兰临风身姿蓦然傲挺,自案后移出,不自觉的将深远的眸光深远的飘向西边的窗外。脑海中,恍然却是迦斯殿堂上,星驰野与那形貌昳丽的男子,惺惺相惜,对望凝视的场景……
看得出来,星驰野是真得很重视那明若,这回……却不知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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