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高渺,雪白的长鹰扑闪着翅膀在高空盘旋。一阵阵狂风猎猎,呼啸着平地而起,插在城池上那支孤立秋风中的黑色旗幡正迎风怒展,飘扬形态恍若纷飞的战火。旗幡中间窝着一只金色的猴子,正张着尖锐的獠牙和爪子,好似下一刻就要从旗幡里夺旗跳出。
城上,是萧索林立衣物翻飞的索尔将士;而城下,则是整齐林立的迦斯钢铁骑兵。呼啸的寒风拍打到将士们的剑鞘和衣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给寒凉中增添几许凛冽阴森。
当迦斯军队如火如荼一路攻进索尔都城玉鸣后,无以抵挡迦斯铁骑的索尔元帅洪摩天遂死守都城玉鸣而不出。甚至为守住都城玉鸣,不惜调用城中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几十万民夫,在都城四个大门建立起了铁一样坚固的防守线。于是,迦斯只能于都城东西南北四个门连攻十日而无果。最后干脆放弃了攻伐,选择长期包围战略。你要死守是吧,那他就用近六十万大军死围到底。
今日已经是围城的第十五日了,玉鸣都城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山岳般,固若铁桶纹丝不动。
城下军队的首领迦斯国王星驰野终于在遥望城头多次之后,不顾群臣恐伤无数的阻拦,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攻!”
浩浩荡荡的攻城行动就此展开,先是城下无数弓箭手准备,于夜黑风高中弯弓搭箭,射出无数箭雨。即便高高的城楼上垛口处已经及时竖起巨盾,依然难挡箭雨如注,城头上无数索尔将士应声而倒。战鼓轰隆如雷响起,狼烟处旌旗招展,用来攻城而搭建起来的壕桥已长长伸向对面城头……
索尔大半儿城池皆入迦斯彀中,玉鸣都城再如何难攻,可索尔亡国之兆已经笼罩玉鸣城的每一个角落。谁还有心思继续死守城中,为索尔元帅一句话就把自个儿的命给搭上?
最坚固的堡垒,从来不是由外到里攻破的,而是从里往外涣散的。当人心已经流散,还有什么是攻不破的?
所以,当玉鸣都城内的将士们听到外面迦斯再也不采取观望态度,响起强行攻城的号角时,那些坚守城池的黄面将士们,个个脸上充满了惶恐。那些看似坚不可摧林立风中固守城池的钢兵铁将,竟然在一声号角之下,纷纷战栗不能言。
此时此刻,索尔的洪摩天老元帅,却坐镇索尔王宫问政殿,身上披着宽大的墨色貂皮大氅,脖颈上围着暗红色的领襟,大脑袋上一头银白色的杂毛编成小辫刷刷作响,身上裹着一层叠一层的铠甲,都快围到了脚踝处。
老元帅依旧一身帅服,底下两边坐着的依旧是他嫡系的部下。这是闻听迦斯改变战略开始攻城,索尔元帅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他们之前屡屡侵犯迦斯、骚扰迦斯,可迦斯是态度大多都只是以守城为主,更不因恼羞成怒去向对方土地上攻略。即使去年三国联盟的夹击,他们也只是分别用了不同的手段逐步分化消解。而这样造成的错觉便是——他们以为迦斯安逸了七载,已将七八年前割裂山河的血气,早已消磨殆尽。却没想到,原来无数次的妥协、退让,不过是为了今日的厚积薄发!
自帝都一赴后,迦斯派出百万大军,兵分两路,势如破竹,每一个出征的军队,都如一条凶猛的蛟龙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西方大陆上另外两国的寸寸山河,在整个西方大地都燃起了猎猎狼烟!当隐忍不发的猛虎,将积蓄多年的力量,于一朝释放,还有谁,能阻挡它的惊华?
所以,纵使有之前何天歌等将领苦苦卫国,却依旧难敌迦斯猛军所向无敌。一直到后来因一战成名在索尔炙手可热的新星名将何天歌差点儿战死沙场时,一直坐镇玉鸣都城大后方的索尔元帅才把脸上的一脸横肉抖了几抖。
“报——元帅,城内忽有谣言四起,说是元帅您谋夺索尔江山,害索尔王嗣,还与迦斯勾结害了烈云王子……”
听得将士跪地禀报,索尔元帅腾地从椅上立起,浑圆的眼珠子瞪得像是蜘蛛似的散着亮:“谁说的?”
洪摩天当真是老当益壮,一句话便震得跪地的将士脊背都抖了一抖。可他还是扛着这可怕的盛怒说出如今外面的严峻形势:“元帅,外面已经有十万民夫,吼嚷着要出去投迦斯了。说是索尔王室无人,早已不再是索尔。元帅您只是一个篡位的奸臣,他们宁愿投效迦斯霸王让西方早已一统,也而不愿继续在元帅您……”
“放肆!”
洪摩天吼声震天,底下禀报的士兵猛地扑地不起,再也无法以微弱之身扛起神的愤怒!与之同时进行的,乃是殿中几十名战将纷纷立起,对着上座的洪摩天一起行起注目礼来了。
“元帅,投降吧!我们死守半月,已经是极限了呀,元帅。”
终于有一名将领出列,不怕死的说出了在场无数人的心声。大殿之上,轰然沉静!旁边一众将领望着这位悍不畏死的家伙,眼神诡异。
洪摩天刷得瞪着一对黑洞射向底下那名不怕死的家伙,仿若瞳孔中莫名飞出一对黑漆漆的刀子来,唬得人连连后退。
“元、元帅……”
然那口出惊人之语的将领已经因为自己冲动之下的一句失言,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因为权倾索尔几十年的洪摩天洪老元帅,已经卡住了他的脖子。当在场的其他人反应过来,却只能看到那人那双瞪若铜铃却没有生气的老眼睛。
满殿将领呆若木鸡。中更有一黑面将,惊震无言中更是暗捏拳头。
这时,忽有人来报,说是不知为何,宫门前涌来大片百姓,纷纷向城门涌来。
洪摩天等人遂互望一眼,提枪出殿看去,竟见宫门外,辽阔的广场上,黑色暮霭沉沉笼罩,无数男女老幼摩肩接踵,比肩而立;人头涌动,山呼海啸。一根根毫无规律的分散火把,高高举过一个个人头,火红的耀眼光芒,像是点燃了万家的灯火!
即便如此,后面却依旧有大片大片的百姓都往这边涌来,说要让弑君篡权的元帅洪摩天下台!
曾经在索尔包揽全部军政大权、说一不二的索尔元帅,一夜之间,恶名昭彰,臭名远扬,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贼帅洪摩天,还我们的君主,还我们的大王!”
“假仁假义的篡权者洪摩天……”
“还回我们的索尔王子……”
“……”
众将领望去,宫门下竟是聚集了万千百姓,跟蚂蚁似的纷纷向宫门涌来。顿时一个个掩在黑暗中的脸,纷纷变色。
“国贼洪摩天,不得好死——”
“洪摩天纳命来——”
“诛杀王嗣的老匹夫……”
“……”
城下喊声如水浪,阵阵涌来,一人一句组合起来,便成了整个山呼海啸的热闹夜晚。
与一干属下到了宫墙垛口后站着的洪摩天,看着宫墙下人山人海竟然全都朝着宫门涌来,登时唬地一双老寒腿都哆嗦起来了。等身后属下将他堪堪扶好,他老人家往下一探,嘿!哪儿来那么多可恶的脑袋,顿时洪荒之怒尽涌头顶,一句气壮山河便这样酣畅吐出:“刁民——”
胖乎乎的洪摩天一头的麻花辫堪比大婶,可吼得如此中气十足,倒是证明了人家的正确性别:“何人鼓动刁民,乱我超纲——”
麻脸黄面、一身不蓝不紫的莫干缩了缩瞳孔,扯出一个不屑的冷笑:“元帅,定是有小人作怪。”
厉胜转头就嗤之以鼻的喷起来:“莫不是你这小人在背后捣鬼……”
“你……”
莫干刚准备接口骂回去,哪知忽听到有将士来报,说东府城门已被攻破,迦斯万军全都闯了进来。洪摩天当即吓得再次踉跄了下,圆滚滚的身子差点被磕后面宫墙垛口的石岩上,颠出一头老血来。
“元帅——”
当看到远方的五色旌旗招展时,耳边将领一个个急声的呼唤却再也听不见。威风了大半辈子的洪摩天,此刻耳中却只剩一阵——嗡嗡嗡。
而城下暴乱民众中的一人,戴着件大斗篷,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隐在那万千暴动的民众中,口里衔着根稻草,正默默地望着城墙上的将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