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禅位大典从一开始便遭到了阻拦,而且还是拥有言锋词剑的文化人的阻拦。而这些读书人的开头,自是再次点燃了两方拥护者交锋的导火线。如前几日朝堂上演的各执一词的激烈吵嚷般,这帮文臣、文人,他们舌灿莲花,口若悬河;词锋如刀,语锋如剑,开始打起了一场属于文人的空谷绝响拉锯战。
而且很明显,这场拉锯战,以东方晟音拥护者远远占据了势单力薄的东方铭宇的拥护者,两方人马对上,其实本身就是个不公平的伪命题。
奈何,有些人注定天生没有认清形势的天赋,志大才疏的东方铭宇为了打赢这场口舌之战,屡屡加入助战,却偏偏没一个人肯停下听他的话,包括他的拥护者。
然而,那不耐烦的东方晟音也就是兰临风只是朝着台下道了句:“禅位仪式,隆重庄严,岂能纷扰如市肆?”
这一声,不高,也不低。可偏偏底下人却忽然耳朵变灵了似的,全都听见了。而且还马上静下来,望着高台上的兰临风,紧抿唇角!
东方铭宇见此,在所有人都无法注意的角落里,脸上闪过些许落寞与难看。
接下来,东方镇见局面被镇住,于是再次出来游说众人。先是说玉王晟音血统身份不明实在没办法继续承继玉国王位,然后再屡屡强调他也只是迫于内外压力换个名头,但玉国依旧由晟音公主说了算。最后,东方镇再三申明禅位之后,世家利益绝不损失,而晟音公主的实际权力也绝不下降。再加上兰临风依旧延续着上次朝堂的缄默,这才让这场禅位大典得以继续举行。
就这样,在敬候东方镇的主持之下,玉国王室这场禅位大典,再次展开。
由此时在位的玉王晟音下诏四次,而东方铭宇前三次假意逊谢,三次而诏不许,第四次祝封禅台接受禅位。即原国君在台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很正式地禅让给继位者。
台下诸多同意或者不同意的人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禅位大典按流程步骤一步步完成。直到兰临风在第四次下诏并登上台开始手执诏书宣布正式禅位。
这,是禅位大典的最后一个步骤。如果这最后一步成功,那便等于玉国江山,从此,真正易主换君。
台下无数支持者,望着台上已然开始执书宣布的兰临风,有几人甚至眼露激动的直接跪地:“主公——”
他们不明白,前几日还凶狠毒辣胆敢血洗金銮殿的反骨女王,今日却偏偏化作了沉默的羔羊。她的锐气呢?她的棱角呢?她的锋芒呢?她的无法无天强势决绝呢?
这场禅位大典的关键,其实只在台上那一人身上。只要她不想,谁也夺不走;而只要她不要,谁也无法扭转她。
台上的兰临风将埋在诏书上的眼眸抬起,俯瞰底下诸多望着她眼巴巴的众人,然后扫向广场之后的宫门……不该是这个样子!今日的事情,为何没有按她的预想发展?
她将眸光重新投射在眼前诏书上,清眸微眯,折射出两道如光似雾的光柱。难不成……今日果真要……
“谁敢让玉王晟音禅位,我等绝不答应——”
众人回头,却见半日不到的杨昭率玉国武将中流砥柱八虎上将中的赤袍罗信、紫袍卓飞城、黄袍魏尊、绿袍蒋云开四将,正率领无数将士,将宫殿周围,团团包围。
自广场向宫门口望去,但见当先一人,白铠墨袍,威风凛凛,一把红樱长枪,半空划出一道长弧。而他身后,则是八色铠甲的战将,立于杨昭身后。执刀、枪、鞭等各种利刃,飞马过境,直越守兵,率无数铁骑,一路过关斩将,直杀至广场中央!
八虎大将本是晟音公主一手提拔出来,素来镇守边关,抵御外族侵略。哪料今日却因禅位之事,竟有四将马不停蹄赶回都城。
“啊——”一名身穿紫色战袍,身形瘦削,手执银色带刺铁鞭,声音明显尖细为女声的将领,蓦然自马上跃起,竟脚踏诸多官员头顶,一路凌波踏头飞到高台之上,铁鞭如长虹跨越苍穹,流星飞掠天际,当那漫天云霞翻转出千万道目眩神迷的光彩时,鞭勾已然直勾勾钩向东方铭宇的脑袋。
“救命啊——”东方铭宇吓出一身冷汗,被那铁鞭勾得缩着脖子蜷缩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等众人谴责,紫衣战袍的女将即扫视广场震声道:“我卓飞城在边境正跟敌军浴血奋战,居然听到这么个破消息。如今大敌当前,纷纷虎视其周。你们居然让一个草包当我玉国之王,脑子进水了不成?”
一声怒喝,直如风雷激荡,挥斥出万道利箭,深深扎进在场所有人的心。
八虎中两位女将之一的卓飞城,她不是五官精致的绝色美女,但她一张圆脸,中性隽爽,一双眼睛更是充满神采飞扬的睿智。素紫色简易女装战袍,更显历练干劲儿。头上发鬓略挽,别着一枝简单却小巧的荆钗。顿时,一股素衣荆钗的巾帼风姿,现于人前!
这一日,可以说是玉国在康末这个乱世中最为难忘的日子。本来,在玉国读书人代表下名士们的、兰临风党派以及后来杨昭所带来兵马的威慑,按理来说,优势全在兰临风这方。兰临风纵使什么话也不说,但玉国民心早已倾向了她,是决计不会让玉国真的易了主、换了君的。
可偏偏,人人都以为儿戏的禅位大典,却偏偏践行了真实。因为,邕、嵇兵马兵临城下,直言让玉王晟音退位,方才撤兵。在这万千敌军虎视逼迫下,纵使卓飞城飞身纵马挟新君,无数翻天骑效忠誓言震天地,还有场中世家名士等一如既往拥护兰临风,最后却也只能做了无用功。
玉国国外兵营驻扎处,邕国苍王与嵇国嵇王,此时正汇聚一处帐篷,坐谈风云起。
“你说……我们能不能将她逼下位去?”苍王万俟御天,举起天青色琉璃杯盏,饮一杯酣畅淋漓,赤红瞳仁,却折射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凛冽。
银白色帐篷中,中间桌上摆满了肉类果蔬,除了对桌而坐的两个男人,还有旁边为他们斟酒的几名娇艳女郎。
嵇王项敖却身着战衣王袍,静静地轻啄着杯中之物,曾经不羁的风流眉眼间,此时却唯有一片抑郁的阴霾:“逼下位又如何?你当她没手段攻下你邕国不成?别忘了她在帝都一人不过五千骑,却迫得你抱头鼠窜,险些死无葬身之地!”
“去你娘的!”万俟御天天性火爆,被这项敖一句话说得便一脚踩翻了面前桌椅:“纳兰敖生,你给我听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区区一场失利,居然叫你畏那反骨儿如虎了不成?我告诉你,我万俟御天就是不服。以前江湖恃勇争强,比武斗拼时不服,现在天下逐鹿决战疆场更不服!你们这帮弱鸡乐于屈居于一个反骨儿、一介女流的膝下当头做马,可我万俟御天,绝不会如此没出息。”
万俟御天顺手拉来了旁边一个陪酒的娇艳女子,一把拉到身下,直接解下裤子便开始当着项敖的面冲刺起来。眼看着那娇艳女香汗淋漓的呻吟轻叫,边动作还边红着眼睛喘息的说道:“看见了吧!女人就应该乖乖躺在男人的身下淫语承欢,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模样。”
项敖观此活春宫,那原本有些死寂的脸上,忽然展现出了一点往日的不羁:“大白天的,上演活春宫啊?万俟御天。总不成打不过兰临风,把她压不到身下,只好选了个容易对付的。啧啧啧,世人就是欺软怕硬!”
万俟御天忽然停住了,一把翻身,将身下女人扔出去,然后走到项敖跟前揪起他领襟道:“纳兰敖生,你他娘找死——”
项敖一把抽出自己领襟,走出帐外:“苍王殿下还是好好儿注意注意玉国王宫的动静才是。今日,可是玉国易主换君的日子。能不能把她拉下王位,全看这回了!”
万俟御天忽然对外吩咐道:“来人,大军压境,逼玉王晟音,退位!”
于是,在频频听闻邕、嵇联军兵临城下,让玉国城池转眼间破灭的噩耗时,玉国王宫广场上,那去年刚刚继位如今不过半年的玉王晟音,望着再次争论难休的众人,却道:“今日禅位大典,我东方晟音,心甘情愿禅让给东方铭宇。尔等,不必再做不必要的争论。”话至此,见底下众人皆露出讶异或焦急的神色,她回头看了眼东方镇,复道:“至于什么玉国长公主。还是算了吧!”
“主公——”
台下无数人皆焦急不已,欲图叫住那利落走下台,潇洒离去的女王。却见那一身素白王袍的女子,身姿翩然,挺拔俊秀,宛如一枝于风中林立的绝世明兰,使人望之炫目!
这一瞬,仿若滔滔时间长河中最为寥廓苍白的一瞬;也似屹立四国中央千载而不灭的玉国王朝,最为黯然的一瞬。
她是晟音公主,玉国的晟音公主,名震苍穹天宇、响彻东方五国的玉王晟音,她是玉国的支柱,是玉国的灵魂,她怎么可以走?怎么可以?
玉国支持兰临风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自天而降的落寞。或许,当这个消息传遍玉国上下时,玉国所有百姓也都会和他们一样,感觉到一种从天而降的落寞伤怀。
主角人物都走了,他们今日一番苦心挣扎,还有何意义?杨昭等将领面面相觑、疑惑不解。苏昕予、江阳等名士相顾无言,大呼玉国休矣。
然,为何她要弃位而去?为何?
是因邕、嵇二国联盟让她不得不为玉国江山社稷做考虑,还是因这被她苦心护佑的煌煌天宇让她寒了心,不再有她继续守护的理由?
“我玉国危矣——”
方才还挤满了人的偌大广场,此时却空旷寂寞的只剩寥寥数个官员。整个大典,似乎随着那人的离开,也随即分崩离析。然后,全场之上,唯有那此生唯一一次问尘世的名士们,仰望天地的悲号痛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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