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当公主的时候,一年四季满江湖跑的没个影子,把个偌大的玉国全都扔给我一个人。害得我一个当元帅的武将,外要戍守御边,内要理政参事。现在好不容易当了国主,也该好好履行下自个儿的职责。可现在外面都有人质疑你国主的血统问题了,你却还不放心上么?”杨昭想想在大殿上兰临风那任凭风浪起,还在那儿端然不动的模样便觉怒从心起。
重华殿苑外,清晨阳光和煦,微风荡漾着暮春的清灵,重新复换了一身银白色王袍的兰临风回头,嫣然一笑道:“这不是信任你么!”
“得得得。以前你这么说的时候我不知有多感激,现在要是还被你这话唬了,那才叫傻子!”对于兰临风每次拐来的得力助手都习以为常的笼络话,他要是再信就真是没长记性。
“呵呵呵……”秋寄雪一身白衣,风度翩翩,飘然而进:“杨昭这小子,居然还敢一如既往跟主公这般说话,如此上下不分、尊卑不明,冥侯,该当何罪?”
后面涌现一人,温华明润,青衫如故,恍似梦中来:“按我玉国律法,轻则流放荒野,重则该……”
“得得得,一唱一和。你们这帮子文臣,就知道消遣我这心思单纯的武将!”还没等二人说完,杨昭便不耐烦的开始骂起二人来。
聂云卿和秋寄雪相视一笑,几步便来到这重华殿苑中。秋寄雪则盯着杨昭道:“心思单纯的武将,你这位安内攘外,为我玉国擎天之柱的杨大元帅,怎好意思说自个儿心思单纯?”
“我怎么就不心思单纯呢?”杨昭瞪了秋寄雪一眼:“你们这些人想要在外疯跑,就把我杨昭一个人骗得留在本地坚守阵营。我心思单纯的还真听了你们之言,觉得自己文能安内武能攘外,便一心只想着一心保我玉国平安。后来我才明白,你们这些人,不管君君臣臣的,其实就是叫我给你们看门儿!我要心思不单纯,能被你们骗那么久?”
“哈哈哈哈……”秋寄雪、聂云卿、欧少均等纷纷大笑,连正端立于前的兰临风也回头轻笑:“还不都是因为我们信任你么?”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杨昭登时瞪过来个虎视眈眈的眼珠子,兰临风只好止住话头,别过脸望着天,仿佛方才那话不是她说得。
之后,几人开始商讨这家事国事天下事。最气不过杨昭,明明玉国一直是在他统御下的,可却偏偏还能出了这一个早朝便能换主易君的荒唐事。这实在是让他羞愧难当。所以当说起这件事时,杨昭毫不犹豫得说要发动兵变,直接把什么脑子不清的敬候、东方铭宇之辈全都下了天牢,想来这也是玉国万民的心愿。
兰临风当即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这货,暗道造物主真是太神奇了,给她造出这么一只神奇生物来。秋寄雪却闪闪似笑非笑的眼眸,薄薄嘴唇翘起两边总含着三分笑意的弧度,抬眼看看兰临风,又回头望望杨昭,最后垂了一双眼眸,缄默不语。
还真是心思单纯哪!这所谓“易主换君”的局,乃是兰临风只授予他去暗地里联合群臣当众逼宫,自导自演玩儿得一出好戏。聂云卿慧敏无比,恐怕早就看出这所谓的“当朝易主”有问题,故而从头到尾都缄默不语。欧少均虽然一门心思都是赚钱,可位列朝臣的他,也绝非不识眼色之辈。唯有这杨昭,战场上可计指天下决胜千军,政治上却偏偏是个白痴。这些年看来还多亏了他们一个个在暗地里给他稳住了朝中局势,这厮还想安内攘外,得了吧!别开玩笑了。
最后,在聂云卿幽深面孔上,秋寄雪看白痴的眼光中,以及除了赚钱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欧少均向来从众的模样中,兰临风说话了:“好了,好了。让位就让位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杨昭简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嘴型宽大的都快媲美太阳了:“主公,你没发烧吧?这怎么可以?你居然要让位给东方铭宇那个草包?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
秋寄雪出声道:“唉,杨大元帅,其实你不必太过重视这王位。主公以前只挂了个公主封号放宫中,一年四季都奔跑于五国江湖。她多年累积的威望,绝非一个区区的王位便能否定的。玉王晟音不得已被迫让位,既能解决眼前邕、嵇联盟的燃眉之急,还能一举激起玉国万民对主公的激愤之情。他日主公再复继位时,便不仅是玉国民心尽归之时,更是东方万民臣服之日!”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兰临风果断决绝的盯着杨昭:“孤意已决!”
元夕十六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先是费帝身份作假被揭穿,然后则是玉国这场有些滑稽的禅位风波。
四月初九,玉国疯传了几日的禅位之日终于来临。
一早,春光清丽,气候温和;作为禅位仪式举行地点的参政殿之前的大广场上,中间有一个雪白大理石堆砌的巨大高台,上面摆满了三牲祭品。而高台之下的两侧,则站满了无数的朝中官员以及重要家族家主、名流才子;广场外围,则被无数的宫廷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声高昂长啸响起,台下议论纷纷的无数张嘴蓦然闭紧,然后同时向一个方向望去——
但见那个方向走过来的,竟是穿着玄墨王袍、头戴王冠的东方铭宇。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风头正劲的反骨女王东方晟音,此时却穿着一身较为素白的王袍,走在东方铭宇不到半步的身后。周围则被无数太监宫女所簇拥。远远望去,人们只能看到王袍加身、春风得意的东方铭宇。
此时昂扬走来的东方铭宇与东方晟音一同走在高台最前方。东方铭宇站到中间,端正仪容,屏住呼吸,拂了拂两边宽长的王袍,自以为深沉稳重,十分气派。望着下方两行官员以及一众家主名士,内心涌起无数止都止不住的遐思幻想。
“敬候到——”
一声尖声如嘶,众人等候许久的人物终于到场。玉国禅位仪式,还得在德高望重的敬候亲自操办呀!
敬候东方镇今日穿了一身墨色锦衣紫蟒袍,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貌合雅正,墨须几缕;身长九尺,雍容华贵。处处透露尊贵与典雅!
“见过敬候!”
底下群臣纷纷拱手,连同封太后与如今的玉王兰临风也同时起身,可见东方镇威望之重。
敬候东方镇一出现,便上高台,神色肃穆道:“今日乃我玉国禅位大典,东方镇代表玉国,欢迎诸位前来观礼。玉王晟音,继位以来,文修武偃,物阜民丰,本为众望所归之主。然因帝都一赴,致使血统身份,天下迷障,实难承继大统,为天下信。本侯考量许久,决意为我玉国另择英主,以正大典。铭宇王子,先王唯一嫡长,当为我玉国佳继承者。今择黄道吉日,举行禅位大典。”
“轰——”“轰——”“轰——”
如雷般礼炮声,轰隆隆响起。禅位大典在敬候的宣布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东方铭宇与兰临风先后走到高台之上,立刻有人将三炷香送到了他们二人手上。于是,二人便将三炷香自跟前燃烧的蜡烛上点燃,然后执在手***手向前方摆着三牲祭品的高台上拜了三拜。
看着禅位大典已经逐渐展开,下面却有人突然插进声音:“且慢——”
手捏三炷香的东方铭宇与兰临风同时转身,却见下方有位身穿黑袍、长须髯髯的中年人正扬着手高叫。正是玉国有名的世家子弟书法大家——四大世家之一江家江阳。
眼看才刚刚开始的禅位仪式就这么中断在这儿,敬候东方镇对下方那人道:“江阳,为何要中断大典?”
那身穿黑袍、长须髯髯的中年人则率先出列,指着上方东方铭宇,满脸愤愤道:“敢问敬候,铭宇王子有何才能?凭什么继承王位?”
东方镇回头瞥了眼东方铭宇,然后对江阳道:“铭宇王子乃我玉国嫡长,继承王位,顺乎天而应乎人,实乃理之所在。”
那江阳一听,顿时冷笑:“哼哼,现今乱世之秋,侯爷身为我玉国敬候,竟是只看血统,不看能力么?”
敬候从容应对道:“自古王位,素来自当为血统纯正之人,又岂能为来历不明之人承继?”
江阳一听此言,登时震怒:“血统不正?来历不明?晟音公主作为我玉国荣誉的象征,名传天下十几载,今日竟然因被指责为血统不正、来历不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开双臂仰天几声大笑,震响天宇,惊动苍穹。然后则率先走到前方来,指着东方镇,义正言辞、慷慨激昂道:“素闻我玉国敬候高风亮节,贤名远播,却没想到也会做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江阳为玉国书法大家,本也是修身养性之人。可今日的暴躁愤怒,却是让人都感到十分诧异。但有明白的,知晓这家伙对晟音公主的自创书法玉骨体十分推崇……
哪知那江阳这还不算,接下来更是大放厥词道:“哼!禅位,禅位,即便是真禅位给那草包王子又如何?我江阳以及我江家一族,绝不承认新王!”
当今乱世,于智者勇者是拼文斗武的天时地利,可于身怀书画、琴棋等文化艺术却根本无任何于乱世中挥斥方遒的文人来说,却是人人皆身世飘蓬、日日间跌宕起伏的屠宰场。于是,东方出现了这样一种特殊的人群——他们身怀高才,风骨各异;沉浸艺术,寄情山水;多情善感,傲视古今。整日只合吟风弄月、伤春悲秋。表面上似乎是沉溺于艺术,消极避世,实则也不过是想在这个即将到来的苦难乱世中,寻一处没有痛苦的栖息地……
而这种特殊人群,被人们称作有风骨个性的名士,甚至得到了东方读书人的推崇与敬慕。得罪一个武夫,顶多可换的疆场决杀的后果;但得罪一个读书人,却要承受其千载之下,词锋如剑,笔锋如刀!
因此,各国诸侯也不得不敬其三分颜面。他们敢杀力敌全军的武士,却不能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士动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如今在场的这些人,个个文采风流书画音律早已非凡,兰临风也是此道中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早已获得他们的认可。今日这些人中以书法大家江阳和音律大家苏昕予为首,自听说玉王晟音将会逼退下位时便特意来参加这场“禅位大典”。痴迷文化艺术不问世事的他们,终于还是没办法对这玉国存亡的关键时刻坐视不管,前来代表玉国所有读书人,为玉国留下最适合的王。他们不如世家大族处处权衡利弊,只是单纯的想要以自己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力,为当今的玉王晟音、为玉国的清平盛世,出一份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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