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黄泉路上鬼森森,迷雾万丈眼难睁。
从黄泉路上一路走去,果然浓雾弥漫,冷森森地看不到五尺之外。浓雾之中,野鬼嚎叫之声此起彼伏,凄厉恐怖。更有甚者,浓雾中时不时地蹿出面目狰狞的孤魂野鬼,对着冯铁豹呲牙咧嘴,若不是黑白无常呵斥驱赶,势必要扑上来张口撕咬。
当此情境,冯铁豹纵然艺高胆大,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浓雾中走了良久,终于走出了浓雾,但见前面一条十几丈宽的大河横在眼前,浪花滚滚。让冯铁豹惊讶的是,这条河的河水是红色的,而且散发出血腥的味道。
冯铁豹忍不住问道:“河水为什么是红色的,而且带有血腥味?”
黑无常说道:“这是血河,宽一百丈,你难道没看见河边上的那块石碑吗?”
冯铁豹定睛一瞧,河边果然有一块三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血河”两个大字。字色鲜红欲滴,只怕乃是用鲜血涂写的。
冯铁豹道:“血河?难道河里流的当真是血水不成?”
黑无常道:“也不全是。”
白无常道:“大概三分之一是血水吧。”
冯铁豹心想,这么大一条河,就算只有三分之一是血水,其分量也是相当惊人的,于是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血水?难道是地府近来发生了战乱,死伤无数,以致血流成河吗?”
黑白无常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
冯铁豹道:“那这么多的血水从何而来?”
黑无常道:“这些都是恶鬼的血。”
冯铁豹道:“愿闻其详。”
黑无常道:“人在世的时候,有善恶之分,是不是?”
冯铁豹道:“这是当然的。”
黑无常道:“人死之后,到森罗殿上一审,依生前之善恶,分成三六九等。”
白无常道:“上善之人升天享福,中善之人转世投胎。当然,投胎投到什么样的家庭,就要看运气了。投到帝王之家,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投到平民百姓之家,未必就是坏事。”
冯铁豹点头道:“这话不错。有的人是恨不生在帝王家,有的人则是可恨生在帝王家。”他顿了一顿,接着道:“那么下善之人又如何呢?”
白无常道:“下善之人嘛,就留在地府定居喽。”
冯铁豹道:“原来如此。善人是这样,恶人却又怎么处置呢?”
黑无常道:“恶人也分成三等······”
冯铁豹道:“是哪三等呢?”
黑无常道:“小恶、中恶和极恶三等。”
白无常道:“小恶之人处以鞭刑,抽打七天七夜,皮开肉绽,然后发在地府做杂役;中恶之人处以油锅之刑,煎熬七七四十九个日夜,然后发在地府做苦力;极恶之人处以剐刑,抽筋放血,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黑无常道:“极恶之人所放的血就流到了这条河中,把河水都染红了,故名其为血河。”
冯铁豹慨然道:“世上恶人何其之多,他们生前作威作福,那知死后要遭受诸般酷刑。倘若他们生而有知,那是断不敢做恶事的了。”
白无常道:“世人利益熏心,怙恶不悛,只管生前事,不管身后事。等到死后魂魄来到地府,酷刑加身,却悔之晚矣。”
说话间,不知不觉来到一座高耸的石桥跟前。石桥横跨在血河上,桥前的石碑上写着“奈何桥”三个大写。
冯铁豹心道:“世间传说,人死后去地府,要经过十里迷雾,百丈血河,千尺奈何桥。到目前为止,这几个去处我都看到了,接下来是孟婆汤,不知是不是也真的有?”
一步一步登上奈何桥,越走越高,到后来寒风凌厉,宛如严冬。
到得桥的顶端,只见一个老婆婆摆了个小小的摊子,炉子里火势正旺,煨着一罐热腾腾的香汤。一杆招子迎风摆动,上面写着“孟婆汤”三个大写。
冯铁豹心头一震,暗道:“果然有孟婆汤。据说喝了孟婆汤,生前的事到此就全部消忘了,我可不喝这碗汤。”
黑白无常走到摊子里坐了下来,那老婆婆给他们端上热腾腾的汤,和几碟小菜。接着老婆婆给冯铁豹也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来,说道:“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冯铁豹摇手道:“我不喝,不冷。”
黑无常道:“莫非你知道这是孟婆汤?”
冯铁豹点头道:“是的。”
黑无常道:“你既然知道,最好还是喝了吧。”
冯铁豹道:“我不喝。”
白无常道:“你这是何苦呢?喝了孟婆汤,把生前的一切都甩开,一身轻松,岂不是好?”
黑无常道:“你若不喝,身在地府,老是记着生前的事,放心不下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是是非非,岂不痛苦?”
冯铁豹道:“我还要还阳,不能忘记生前的事。”
黑无常笑道:“你这人真奇怪,都到奈何桥了,还想着还阳。”
白无常道:“你知道这桥为什么叫奈何桥吗?”
冯铁豹道:“正要请教。”
白无常道:“死鬼走到这里,就意味着回不去了,为了消除对阳世的牵挂,只好喝下孟婆汤,和生前作个了断。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是以这座桥便叫作奈何桥。”
黑无常道:“谁愿意带着满腹的烦恼做鬼呢,是不是?是以走到这里的死鬼,这孟婆汤大抵都是要喝的。”
冯铁豹道:“如果不喝呢?”
白无常道:“这是自愿的,我们不强求。”
冯铁豹道:“那好,我不喝。”
黑白无常摇头道:“你真是个怪人。”
下了奈何桥,就是阴朝地府了,但见街市繁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应当说是魂来鬼往,商铺、客栈、馆舍、戏楼、货郎等等,应有尽有,和阳世无甚差别。
冯铁豹东张西望,暗暗称奇。
猛然之间,冯铁豹看到了一个熟人,乃是马脑村进山杀蟒的六勇士之一的马广,正在一家小酒馆里跑堂。
冯铁豹心头一喜,开口叫道:“马广兄弟。”
马广听到叫声,侧过头来,看见冯铁豹,瞪大眼睛,目光呆滞。
冯铁豹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马广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冯铁豹皱眉道:“我是冯铁豹啊。”
马广道:“冯铁豹?没听说过。”
冯铁豹僵在当地当地,做声不得。
黑无常道:“他喝了孟婆汤,生前的事都忘记了,你认得他,他可认不得你了。”
冯铁豹恍然大悟,慨然叹息。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叫道:“冯大哥,你也来了。”
冯铁豹霍然转身,只见马通站在面前,喜道:“马通,你还认得我?”
马通道:“认得。”
冯铁豹道:“如此说来,你没喝孟婆汤喽。”
马通道:“没喝。”
冯铁豹道:“好啊,我也没喝。”
马通垂下泪来,哽咽道:“冯大哥,像你这样的英雄好汉,大大的好人,年纪轻轻,不应该这么早就······就离开人世啊。”
冯铁豹“哎”地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未能杀死独角恶龙,反丢了性命,真是愧对马脑村的乡亲,无脸见人。”
马通惊道:“那妖蟒最终还是变成龙了?”
冯铁豹道:“正是。”
马通深有忧色,道:“天意啊。冯大哥离开了人世,那妖龙为祸人世,无人能治了。”
冯铁豹断然道:“不,我要还阳回去,定要将那独角恶龙杀死。”
马通欢然道:“冯大哥能还阳,好极了。”他随即黯然摇头道:“不可能了,不可能了。若是没过奈何桥,尚有还阳的希望,过了奈何桥,那就没有可能了。”
黑无常道:“我们也是这样说的,他却不听。”
冯铁豹正色道:“能的。待会儿到了森罗殿,我和阎王爷说明缘由,他一定会让我还阳的。”
白无常道:“我们这位阎王爷只据实断案,从不讲情。”
冯铁豹不去理他,向马通道:“马录、马战、马云、马超他们四个怎样,你可知道?”
马通道:“我是下善之人,留在了地府打理这间小酒馆。马广是小恶之人,判在地府做杂役,他生前和我最说得来,是以我就把他要了来,也好有个照应。”
冯铁豹点了点头。
马通继续说道:“马录、马云、马超三人和马广一样乃是小恶之人,被判到别处做杂役去了。”
冯铁豹道:“马战呢?怎么判他的?”
马通道:“马战生前性子刚野,曾失手打死过人,是以判了个中恶,被发在一座采石场做苦力去了。”
冯铁豹道:“阎王爷明察秋毫,因果报应,分毫不爽。”又道:“你知不知道马录、马云、马超三人在何处做杂役?马战在哪个采石场做苦力?我想去看看他们。”
马通道:“马录、马云、马超三人的落脚之处我知道,至于马战······”
黑无常急忙打断马通的话,道:“你们说了这么大一会儿的话,耽搁了不少时间,阎王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白无常接过话头,催促道:“就是。我们赶紧去森罗殿吧,等阎王爷判定下来,你再来见新朋旧友也不迟。”
冯铁豹道:“好,我也正急着要见阎王爷,让我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