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荣五人离开三角塘,跋山涉水,赖得马荣力大勇猛,一对开山大斧沿途杀退了多处绿林草莽,历尽千幸万苦,终于踏入了思南府临江县境内。
五人在城里歇脚打尖,问明冯家庄的所在,饱餐一顿,穿城而出,马不停蹄地赶往冯家庄去。行了半日,只见前面一座高山冲天而起,挡住了去路。正不知往哪里走好,忽听见山麓树林里有人放声歌唱:
力拔山兮气盖世,
挥我斧兮掌断树。
弯弓能射张口雁,
投标百步能刺虎。
歌声苍劲洪亮,气势豪迈。马荣张目一望,原来却是一个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在树林里一面打柴一面放歌。只见他先用短柄斧在树干上砍了几斧,然后手掌一挥,一棵粗壮的松树便即应手而倒。他已是老迈之龄,竟然有这等功夫,委实了得,世所罕见。
马荣五人瞧得桥舌不下,十分骇异,惊佩不也。
马荣上前拱手一揖,赞道:“老伯好身手啊,正可谓是老当益壮,英雄了得,我们这些小辈,是望尘莫及的了。”
那老者见人夸赞自己,顿时脸绽喜容,十分得意,却连连摆手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老朽这把年纪了,是夕阳之光,理无远照,你们年轻人年富力强,正是朝阳之辉,与时俱明啊。”又道:“真正受得起‘英雄了得’这四个字的,当今天下,唯冯大侠一人而已。”
马荣渴欲探知冯铁豹到底有多大的本领,是否杀得了妖蟒,便追紧一步道:“老伯挥掌断树,想必冯大侠也不过如此,何以当得老伯如此称许?”
那老者哈哈大笑,吹得一部白须飘了起来,说道:“此言差矣。老朽四十岁学艺,这几手掌法便是拜冯大侠所授,和冯大侠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去霄壤了。”
马荣大喜道:“小子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亵渎英雄了,老伯莫怪。”
老者道:“好说好说。你们没见过冯大侠,自然不知道他的神功绝艺,这怪不得你们。”
马荣道:“我等正要去拜谒冯大侠,但山高林密,不知冯家庄在何处,乞请老伯指示明路。”
老者道:“我瞧几位器宇轩昂,必是英雄豪杰之辈。冯大侠乃是慷慨侠义之士,极为好客,更喜欢结交天下的英雄豪杰。”说着指向前面一个山口:“你们从那个山口翻过去,约莫三十里路,便是冯家庄了。”
马荣五人谢辞老者,抖擞精神,举步登山。
这座山名叫大青山,峰岭相接,草木丰茂,绵延数十里。马荣五人穿林过岭,走了有十余里山路,猛听得一阵阵呜呜之声震动山林。马荣五人都是打猎的好手,常年和野兽打交道,这叫声太也熟悉不过了,乃是虎啸声。
马荣道:“大虫来了,大家亮兵器吧。”
马广道:“来得好啊。”
马荣道:“有甚好的?”
马通道:“我们许久没有打到过大虫了,今日他乡相遇,狭路相逢,正好杀他个痛快。”
马广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马通道:“那是什么?”
马广道:“你们想啊,我们来请冯大侠,没带什么礼物,如果把这只老虎打下来,作为见面之礼,多长面子。”
马荣道:“果然是好。”
五人手握兵器,放轻脚步,循声走去,只听得虎啸声中又夹杂着许多人的吆喝之声。马荣和马广对望一眼,心意互通,有人在围捕老虎。
马广道:“可惜,被人抢先一步了。”
马荣道:“去瞧瞧也好。”
走近一望,只见前面一条壮汉正赤手搏虎,十几个人站在旁边呐喊助威,却不上前相助。那壮汉光着上身,膀大肩宽,胸口长着一丛黑毛,双目圆睁,两眉飞扬,形貌威武,神情彪悍,面对吼声如雷,张牙舞爪的猛虎,没有丝毫紧张之态,更无半点惊惧之色。
马荣心道:“这人赤手搏虎,不要人助,如此英雄了得,难道他就是冯铁豹冯大侠吗?且看看他能不能制服猛虎。”
那只斑斓猛虎壮如牛犊,发了凶性,向壮汉狠命地剪扑抓咬。那壮汉闪展腾挪,身法十分灵巧,猛虎伤他不得。一人一虎斗了半响,那猛虎忽地放慢脚步,两眼瞪着壮汉左走几步,右走几步,低吼发威。它吼叫了几声,两条前脚蹲地,两条后脚绷起,一对虎眼精光闪闪,全身肌肉蓄势鼓劲,欲作最后一搏。
那壮汉见状,不敢托大,含胸拔背,沉胯坐腰,双拳紧握,身上肌肉一块一块地凸起,两眼直视猛虎,全神以待,只等大虫扑来。
和壮汉一道的那十几个人不再吆喝,二十几道目光都集注在壮汉和猛虎身上,各自都捏紧了手中的刀斧弓矛,神情紧张地静观其变,倘若壮汉被猛虎扑倒,十几个人立即抢救。
马荣、马广、马录、马战、马通也都格外紧张地注视着最后这一千钧一搏,五颗心砰砰砰砰地大跳了起来。
鹿死谁手,在此一击。
但见眼前一花,风卷落叶,那斑斓大虎纵跃而起,迅猛异常地向壮汉扑去。当真是龙从云,虎从风,果然好生厉害。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猛虎就要扑到壮汉的身上了,马荣一颗心大跳特跳,却见那壮汉倏地侧身一闪,右脚飞起,腾地一下踢在了老虎的肚子上。
他这一飞脚卯足了劲,足有千斤之力,竟将那体型庞大的斑斓大虎踢得翻了个跟斗,跌翻在地。那大虫气势已沮,威风尽失,翻起身来,一阵旋风般地落荒而逃,直向马荣五人这边蹿来。五人大吃一惊,慌忙退避,有的脚下踩到了石头,有的脚下被树枝绊住,有的两人相互挤撞,顿时都摔倒了,滚了一地。
那壮汉唯恐虎急伤人,巨雷般大喝一声,抓起一根三股钢叉,奔行如飞,径向猛虎追来。老虎跑得快,他跑得更快,霎眼间便已迫近。只见他手臂一扬,三股钢叉对准猛虎掷去。叉去劲疾,破空之声嗡嗡然大响,突地一下,钢叉直透虎脑,气昂昂的一只斑斓猛虎顿时滚地倒毙。
那壮汉双手一拍,如释重负,大步走来,将马荣五人一一扶起,开口说道:“让诸位受惊了。”他雄赳赳的一条大汉,没想到说起话来轻式架文的,彬彬有礼。
马荣五人兀自心惊肉颤,连声道:“多谢冯大侠救命之恩。”
那壮汉诧异道:“什么冯大侠?”
马荣道:“足下赤手搏虎,天下除了冯大侠,还有何人有这等本领?”
那壮汉哈哈大笑道:“承蒙兄台夸奖。”他双手一摊,向十几个同伴道:“你们瞧我像冯大侠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有的说像,有的说不像。
马荣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如坠五里云烟,瞠目结舌,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那壮汉道:“兄台口中所说的冯大侠,想必是冯家庄的冯铁豹冯大哥吧?”
马荣道:“正是。”
壮汉道:“那你是认错了人了。在下虽然也姓冯,但不是你们要找的冯铁豹冯大哥,更担不上大侠二字。”
一人道:“倘若让冯大哥知道有人叫你大侠,岂不是要笑歪了嘴巴。”
另一人道:“你抢了他的名号,看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呢。”
众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壮汉道:“你们切莫乱说。第一,是这位仁兄认错了人;第二,我没抢冯大哥的名号。”
又一人道:“你还能说出个第三来么?”
壮汉道:“你听好了,第三,冯大哥才不会这么小气呢,他不会笑话我,更不会打我屁股。”
先一人正色道:“不错,冯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那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马荣道:“如此说来,足下不是冯大侠喽?”
壮汉点了点头,道:“我们几个都是附近的村民,倒也是姓冯,但不是兄台口中的冯大侠。我们这几手功夫都是从冯大哥那里学来的,但和冯大哥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马荣道:“兄台过谦了。兄台赤手搏虎,飞叉杀虎,已然是一流的功夫了。”
壮汉摇手道:“见笑了,见笑了。倘若是冯大哥在此,只需一拳便能将大虫打倒,怎会和它周旋来去,又哪容得它逃走。”
马荣感叹道:“冯大侠竟如此了得!”
壮汉道:“那是当然。”又道:“冯大哥的武艺,不是花拳秀脚,不是吹出来的,乃是天下闻名的真功夫,那是经得起实战,经得住考验的。”
马荣道:“我等是来求见冯大侠的,不知去冯家庄走哪条路?此去还有多少路程?”
壮汉道:“不远了,顺着左边这条山路走下去,不下十里路程,便可到冯家庄了。”说完向马荣五人拱手作别,自去和同伴抬虎凯旋下山去了。
众人高声唱道:
太阳出来哈啰——
喜洋洋哎哈啰——
清早上山来打虎,哈啰——
凯旋归哎——,哈啰——
壮汉领唱,众人应和,曲调欢快奔放,歌声高亢响亮,尾音拖得长长的,在山林中回荡,极具感染力。
马荣五人听得也是陶醉了,目送壮汉一行人在林深处消失,这才拾路往冯家庄去。山路曲折,穿林过岗,行了大约十里山路,果然望见前面山坳下好大一座庄园,房屋重重叠叠,隐现在一片苍翠之间。
马荣大喜道:“这定是冯家庄了。”
马广道:“想必一定是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之声疾如暴雨,从庄子下面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