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这女子是谁?
原来竟是周正元的女儿周怡韵。
周怡韵也一眼看见了冯义,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只觉得腿酸脚软,便要倒去。
冯义抢上几步,双手扶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怡韵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抽抽噎噎,哽哽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冯义只好慢慢扶着她坐下。
如此一来,冷狐、白玉莲、马氏兄弟,以及众喽啰都傻了眼了,一个个目瞪口呆,都猜不透两人是什么关系。一时之间,适才欢腾的场面变得鸦雀无声,
几十双眼睛的光芒都集聚在冯义和周怡韵的身上。
白玉莲的心情更是复杂,他见冯义和周怡韵如此亲近,心中不由得不想:“这位姑娘是谁?是冯大哥的姐妹吗?是冯大哥的妻室吗?”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觉得胸中好似堵了一块石头,心情很是沉重。
冷狐干笑两声,说道:“冯大哥······这位姑娘······你们······原来认识啊?”
冯义道:“她是清水县前任知县周正元周大人的千金周怡韵周姑娘,我们······熟识。”
冷狐道:“原来如此。说起来大家都是朋友,误会一场。”
冯义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强插嘴道:“这还用问吗?冷狐是山贼,打家劫舍自不在话下。他定是听说周大人的千金小姐长得美貌,于是就去劫了来做压寨夫人。”
冷狐忙道:“不不不,周小姐绝非小弟去她家中强抢来的。”
马强紧紧逼问道:“那你是怎么把周小姐抢来的呢?”
冷狐道:“前日午时,一队人马护送周小姐从山下经过,兄弟便下手干了这一票。”
马壮道:“你既然知道是周小姐经过,怎么还要劫持?这就是你不对了。”
冷狐大声道:“不不不,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周小姐。”
马强转过话题,说道:“你见周小姐长得美貌,于是逼迫她做了你的压寨夫人?”
冷狐脸上一红,申辩道:“我并没有逼迫周小姐,我是好言相劝。”他顿了一下,又道:“周小姐就在这里,不信你们就问问,我逼没逼她?”他又加一句:“我连她的衣角也没碰一下。”
马强果真开口问道:“周小姐,他逼没逼迫你做他的压寨夫人?”
马壮跟着道:“你不要害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们兄弟二人,还有冯大哥、阿莲姐替你做主。”
周怡韵是大家闺秀,从小到大极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叫她一下子面对如许多的男子早已是浑身不自在,这种话哪能说得出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一下。
白玉莲向马氏兄弟呵斥道:“你们少说两句。”她见周怡韵果然长得美貌,和自己相比,实难说谁更胜一筹。她生性豁达,片刻便心中释然,挺身维护起周怡韵来。
她走过去拉起周怡韵的手,安慰道:“妹妹不要听他们兄弟二人胡说八道。”
冯义凝目细瞧二女,周怡韵羞羞怯怯,温婉恬静,好似海棠春睡,娇艳明媚;白玉莲神采奕奕,雪肤花貌,如同风中芙蓉,风姿飒爽。当真是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动人之处,不由得怦然心动。
冯义恐马氏兄弟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令周怡韵更加难堪,于是开口道:“冷兄乃是一位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好汉,自不会做那样的事,欺负一个弱女子。”
冷狐忙道:“正是正是。”又道:“知我者冯大哥也。”
冯义道:“护送周小姐的人现在何处?冷兄可是坏了他们的性命吗?”
马强冲口道:“这还用问吗?自然全被他抛下山涧喂豺狼虎豹了。”
冷狐很是不快,冷然道:“马兄怎么老是和我作对?”
马强道:“我说错了吗?你拦劫我们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要把我们扔下山涧喂豺狼虎豹。”
冷狐道:“你是断章取义,只说了后半句,没说前半句。”
马强道:“你难道要狡辩吗?”
冷狐道:“你听好了,我原话是这样说的:‘女人、钱财留下,男人滚蛋。敢说半个不字,扔下山涧喂才狼虎豹。’对不对?”
马强道:“你是这样说的,有什么区别?”
冷狐道:“区别大了。我既然劫得了财物和周小姐,自然不会把护送周小姐的人扔下山涧喂豺狼虎豹,对不对?”
马强一想不错,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冷狐又道:“小弟虽然占山为王,却从未打过家,劫过舍,更没有伤害过人命,天日可表。”
马强败下阵来,马壮挺身而出,向冷狐质问道:“然则护送周小姐的人呢?”
只听得周怡韵低泣泣地道:“我爹爹被他抓起来了。”
冯义惊道:“是周大人自己护送你来的?”
周怡韵点了点头,一双明亮的大眼中泪光点点。
冷狐忙向身边的一个小头领吩咐道:“快去请周大人过来叙话,其他人全部放了,好酒好肉款待,不得怠慢。”
那头领转身飞步而去,片刻便陪着周正元回了转来。周正元不知虚实,只道是鸿门宴,没啥好事,一片声地大声叱骂,要女儿。他本来是个洵洵儒雅、彬彬有礼的长者,但爱女被劫,落入魔窟,这叫他如何不急?是以骂起人来分外刻薄,而且振振有词。
冷狐好不尴尬。
冯义急忙迎上前去,叫一声:“周大人。”
周正元冷不防看见冯义,先是一呆,接着双手扭住冯义的衣襟,喝道:“好啊,你原来和强盗是一路的,枉我看重了你。”
冯义道:“没有的事。”
周正远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被这伙强盗劫持了吗?”
冯义道:“也不是。”
周正远道:“那好。韵儿被这伙强盗抢去了,你快救她出来。”
冯义道:“你别急······”
周正元打断他的话,怒道:“我怎么会不急?”
冯义道:“令爱就在这里,毫发无伤。”
周正元急道:“在哪里?在哪里?”
这时白玉莲扶着周怡韵走了过来,父女劫后重逢,相拥而泣,恍若隔世。周正元老泪纵横,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周正元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韵儿,强盗欺负你没有?”
周怡韵摇了摇头。
周正元松了一口长气,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冷狐斟了两碗酒,端到周正元面前赔礼道歉,说道:“晚辈不知是周大人,这里赔个不是。请周大人满饮这碗酒,大家化解嫌隙,从此就是朋友了。”
周正元怒道:“谁喝你的酒?谁和你是朋友?”他手臂一拂,把一碗酒打翻在地,酒碗摔得粉碎。
冷狐勃然大怒,便要发着,但碍着冯义的面子,又想自己为错在先,硬是将窜起三丈高的怒火压了下去。他脖子一昂,将一碗酒一口气喝入腹中,然后摔碎酒碗,单膝跪地,大声道:“周大人倘若心恨难解,晚辈任凭周大人处置。”他
一碗酒喝得急了,再加上怒气未顺就开口说话,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
周正元握紧拳头,便朝冷狐头顶捶去。
冯义待要阻止,已然迟了。
周正元的拳头并没有捶在冷狐的头上,停在了半空。女儿无恙,周正元的怒气其实已经消了一半。他握拳捶向冷狐之时,心中想道:“圣人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人虽然是一介莽夫,但能当面跪地,认错悔非,倒也难得。我何不见好就收,大家都有台阶下。”
他想到这里,拳头就落不下了,慢慢收回。
冯义松了一口气,趁机圆场,忙将冷狐扶起,说道:“大家误会一场。你既已诚恳认错,周大人是宽厚长者,既往不咎。”
冷狐斜眼望着周正元,大口喘着粗气。
周正远道:“既然冯义替你说情,我就饶你这一回。”
冷狐抱拳道:“多谢周大人海量宽容。”
双方言和,重整杯盘,再续宴好。冷狐乃是豪杰之流,心胸宽广,些小不愉快的事,顷刻便抛诸脑后,重先把酒向周正元赔罪。周正元不再推迟,接过喝了。接着几个头领也把酒向周正元赔罪,冯义、白玉莲、马氏兄弟一一向周正元敬酒压惊。
初时,周正元言语寥寥,几杯酒下肚,话头就慢慢多起来了。他抬出大义,循循善诱,极力劝说冷狐等人弃恶从善,不要枉费了大好有为之身。他是饱学的硕儒,说教起来有理有据,义正词严,冷狐等唯唯诺诺,无从置辩。
周正元最后说道:“周处就是你们的榜样。”
周正元所说的周处,字子隐,是三国时候的义兴阳羡人。周处年少时武力过人,但他不修小节,纵情肆欲,州里乡曲的人都以他为祸患。周处听说父老把自己和南山的白额虎、长桥下的蛟龙比作三害,于是入深山射死猛虎,又跳到河中与蛟龙搏斗,蛟龙时沉时浮,游了几十里,周处紧追不舍,经过三天三夜不回,人们都认为周处和蛟龙一起都死了,彼此庆贺。岂料周处竟杀蛟而回,他听说乡里互相庆贺,才知道别人特别厌恶自己,于是痛悟前非,改过自新,到吴国寻找陆机、陆云,磨砺意志发奋图强,终究成就了一番大业,为后人所称道。
冷狐是草莽英雄,幼失庭教,不知道周处是什么人,说道:“何须近舍英才,远学周处。”
周正元愕然道:“此话怎讲?”
冷狐道:“眼前的冯大哥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晚辈当以冯大哥马首是瞻,仗棍江湖,惩恶扶弱,拯危济困,为民除害。”
周正元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才是好男儿应有的作为,不愧立于天地之间。”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冯义转过话题,问周正元道:“周大人和令爱要去何处,怎会从此地经过?”
周正元瞪眼道:“要去何处?怎会从此地经过?”他咕嘟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还不是为了你吗?”
冯义一愣,满腹疑窦,双眼望着周正元,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盼他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