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元又喝了一口酒,慢慢说出原委。
原来,自那日冯义走后,周正元想来想去,无论从相貌,还是从文才武功看,冯义都是求婿的上上之选。他尚恐女儿嫌弃冯义是一介武夫,不肯同意,于是旁敲侧击,和女儿谈及此事。不想女儿早已属意冯义,含羞带愧,表明心意。
周正元大喜,心想此事宜早不宜迟,倘若让他人的闺女占了先机,那就终身遗憾了。又想当日我向他言明此事,他推说需禀明父母,不敢妄作主张,我何不将计就计,遣媒到冯家庄去说亲。倘若说动了冯母,定下亲事,冯义这小子就无话可说了。
周正元主意已定,重金聘请了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到冯家庄去说亲。自古只有男方到女方提亲,而没有女方到男方提亲的道理。周正元颇为开明,没那么迂腐,为了女儿的幸福,只好置礼教于不顾了。
那媒婆舌灿莲花,不负重望,把周小姐这个好啊,哪个好啊,夸得天花乱坠,乐得冯母合不拢嘴去。
冯母心想,那周小姐即便没有媒婆说的那么好,但人家出自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差也差不到那里去,当即一锤定音,下了雁奠之礼。她急于要一睹未来儿媳的真容,央求媒婆回去恳请周正元允许女儿来冯家庄住一段日子。
媒婆得信回去复命,周正元大喜过望,当即备了一份重礼,请了几个轿夫和脚夫,亲自送女儿到冯家庄去。周正元素闻马脑山长得雄奇,于是半路改道,打从马脑山经过,以便一睹马脑山的奇景雄姿。
然让周正元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马脑山上住着冷狐这一伙强人。
冷狐血气方刚,正缺一位压在夫人。这日放哨的喽啰来报,说山下来了一队人马,不但脚夫挑着沉重的财物,轿子里还坐着一位美貌的小姐。冷狐一听,顿时两眼发光,财物倒还罢了,美人却决不能放过。
他想也没想,立即率众冲下山来,拦住去路,大喝一声:“女人、钱财留下,男人滚蛋。敢说半个不字,扔下山涧喂豺狼虎豹。”
周正元父女,以及轿夫脚夫,顿时吓得昏天黑地,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众喽啰不由分说,一哄而上,把周怡韵和周正元为冯母所备的财礼一并都抢了。
财物被抢是小事,女儿被抢那还了得?周正元宁肯被扔下山涧喂豺狼虎豹,也决不会放弃女儿自己滚蛋。他甩开了老命不顾,赤手空拳和喽啰厮打,呼天抢地地要夺回女儿。可怜他年老体衰,如何打得过年轻力壮的喽啰?又如何夺得回女儿?众喽啰倒也不动真格和他厮打,只推来推去,哈哈大笑。
几个轿夫和脚夫不知是吓得傻了,还是颇有义气,既不上前帮忙,却也没有趁机逃跑。
冷狐大声道:“这老头儿是我未来的丈人,不要伤了他性命。”传下令去,把周正元和几个轿夫、脚夫一并绑上了山来。
周正元述毕来龙去脉,冯义和冷狐一个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听得大失所望。
冯义目瞪口呆,是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正元竟如此执着地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而自己的母亲竟背着自己定下了这门亲事;冷狐大失所望,自是因为自己抢到的美人原来是冯义行过媒,下过聘的未婚妻,一场打算就此落空。
周怡韵听父亲当众说出自己和冯义的婚事,羞得满脸红霞。
白玉莲本来和周怡韵是手拉着手的,这时她早已把手抽回,脸色变得苍白,甚至连身子都在颤抖。周怡韵并没有发现她的神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冯义却看得一清二楚。
冯义心里明白,白玉莲和自己并肩战斗,历经患难,对自己已颇有情意。她这时突然得知周怡韵和冯义已然有了婚姻之约,虽然并非冯义自愿,但却已经是铁定了的事实,这叫她如何不伤心痛苦。
冯义很想安慰她几句,但是当着周正元和周怡韵的面,不知如何开口。
马强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壮幽幽地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马氏兄弟只是性子天真质朴,并非蠢笨之人,二人和冯义、白玉莲相处日久,自然看得出冯义和白玉莲互有情意。二人原以为冯义和白玉莲是天造地设、花好月圆的一对,不想半路上杀出个周怡韵来,顿时风云惨淡。
马壮一言牵动了周正元的神经,他猛然发觉白玉莲神情不对,再看冯义,眉头深锁。他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这两人已有儿女之情,我得快刀斩乱麻,及早劝说冯母让冯义和韵儿成亲才行。”
他言念及此,便道:“冯义,天色不早了,你这就和我一起护送韵儿回家吧,莫要让你母亲在家久候,等得心焦。”
冯义道:“周大人······”
周正元不悦,截断冯义的话说道:“你还叫我周大人吗?”
冯义只得改口,道:“周伯伯,小侄有急事在身,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家,望您老人家见谅。”
周正元提高嗓门道:“你有什么急事?难道有什么事比你和韵儿的婚事还要紧吗?”
冯义道:“此事事关千万苍生的生死存亡,小侄不能不管,只能先公后私了。”
周正元道:“天下苍生自有皇帝和他的文武百官管,你操什么心?”
冯义道:“是独角恶龙的事,想必周伯伯也有所耳闻吧?”
周正元愕然道:“独角恶龙,你难道这是要去杀独角恶龙吗?”
冯义道:“不,小侄先去梵净山求见红云道长,向他求借神兵利器,然后才去杀独角恶龙。”
周正元斜眼瞧了一眼白玉莲,有些不信,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马强道:“怎么不是真话啦?冯大哥是从来不说假话的。”
马壮接着道:“我们兄弟两人,还有阿莲姐,就是和冯大哥一起去梵净山向红云道长借神兵利器的。”
冯义道:“不是小侄不通人情,斩杀独角恶龙委实十分要紧,独角恶龙多活一天,百姓就要多遭受一天的害······”
周正远道:“你不用多说了。斩杀独角恶龙,为民除害,确实是你们狭义辈刻不容缓的事,老夫支持你。只是听说那独角恶龙乃妖孽所化,十分厉害,你一介凡躯,怎杀得了那妖孽?”
冯义道:“若只是孤身搏斗,小侄的确杀不了独角恶龙,但若能借到红云道长的三件神兵利器,那就颇有胜算。”
周正远道:“好,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有这样的担当。”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话虽这样说,但你除掉独角恶龙之后,何时回家,须得给我一个确信。”
冯义瞧了一眼白玉莲,沉吟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小侄一定回来向周伯伯请安。”
白玉莲神思不属,望着眼前的空碗发呆,冯义说些什么,他似乎全然没有听见。
周正远道:“好。老夫和韵儿就在冯家庄等你回来。”
这话几乎就是逼婚的意思了,冯义暗暗叫苦。
周正元持身正派,不愿在贼窝里久耽,更何况女儿也在这里,恐遭人非议,于是起身告辞。冷狐明白周正元的心思,不便挽留,派了两名得力的小头领和十名喽啰扮成周正元的随从,护送周正元父女到冯家庄去。
冷狐向两个小头领和十名喽啰吩咐道:“路上好生照护周大人和周小姐,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送别周正元父女,冯义只觉得难以面对白玉莲,连看了白玉莲几眼。白玉莲则仍旧在发呆,冯义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冷狐则闷闷不乐,连干了两碗闷酒,呛得大声咳嗽。
冯义、白玉莲、冷狐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默然不语。
只马氏兄弟万事不萦于怀,照样吃喝谈笑。
马强轻声道:“兄弟,你说冯大哥是要娶阿莲姐做老婆呢,还是娶周小姐做老婆?”
马壮道:“我怎么知道。”
马强道:“你问问冯大哥不就知道了吗。”
冯义连向两人使眼色,叫两人不要多嘴,马氏兄弟却假装没有看见,仍旧自顾自地,一唱一和地乱开黄腔。
马壮道:“要是我的话······”
马强道:“怎样?”
马壮道:“两个都娶了。”
马强尖起嗓门,学着女人的声音道:“你好贪心哦。”
二人自得其趣,哈哈大笑起来。
白玉莲慢慢转过头来,柳眉倒竖,脸色阴沉,眼中一团熊熊的怒火,似乎立即便要喷射出来,把马氏兄弟烧成两条焦炭。
马氏兄弟从未见白玉莲这等恼法,霎时吓得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马壮急忙端起一碗酒,拿到鼻尖上嗅了几下,故作深沉地慨然感叹道:“啊,好香的酒啊,这一定是存放了一百年的老酒!”马强则站起身来,大声嚷道:“内急内急,茅房在哪里?”趁机溜走。
马强这时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他本来并不内急,这当儿却当真有些内急了。他醉醺醺地离开人群,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拉开裤子,顿时如水库开闸,稀里哗啦地尿了起来。他的尿正好淋到了一根烧焦了的弯弯曲曲的树藤上,醉眼朦胧中,那根焦藤突然之间扭动了起来,竟然变成了一条乌黑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