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莲急道:“喂喂喂,回来回来,正事要紧。”
冯义道:“喊不回来了。我们也瞧瞧去吧,看那狗官能断出个什么案来。”二人会过钞,不紧不慢地往县衙走去。
饭铺的伙计也不收拾碗筷,踮着脚尖朝人群的背影张望,显得很是热切,却不敢擅自离开。
饭铺的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反正也没有什么客人,你想去看,就去吧。”
饭铺伙计大喜过望,向掌柜道了声谢,将毛巾往桌上一扔,飞也似的去了。
且说冯义和白玉莲到得县衙,门口早围了好多人。马氏兄弟挤在前面,不停地向旁边的人叽里呱啦地问东问西,瞎三话四。
少顷,县太爷朱思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见门口堵了一群人,人声嘈杂,心中很是不快。他双眼向人众一瞪,寒光似电。堵在门口的众人受他眼光所慑,顿时安静了下来。
马氏兄弟见大伙儿突然不说话了,也就无话可说了。
朱思成大袖一拂,案前落座。
冯义之前没有见过朱思成,只道他是个肥头大耳,满脸酒色之气的无耻之徒,却没想到竟是一个身材健朗,精明强干之人。从他从屏风后面转出,一瞪一拂一坐之间,颇具几分威武之气。
朱思成将惊堂木狠狠地一拍,堂下的衙役低沉着嗓门齐唱“威武”,但听得镣铐声响,犯人提上堂来。堵在衙门口的人悄声议论,说这是桩无头冤案,正凶早买通了上下,朱思成抓了个地痞流氓来顶罪。这是杀头的事,那地痞流氓自然抵死不认。
朱思成轻描淡写地问了几句,那犯人瞪眼力辩,口中大呼冤枉,拒不认罪。朱思成做贼心虚,再加上没有耐心,不由得焦躁起来,大喝一声,便要用刑。
冯义看在眼里,心中那股怒火直往上窜,若不是身有要事,不愿节外生枝,否则早冲上堂去发难了。
便在这时,堵在衙门口的人众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惊声大叫道:“蛇······蛇······毒蛇······”顿时人群纷纷惊避,衙门口立时乱成一团。
朱思成将惊堂木敲得震天价响,怒气冲冲地喝道:“肃静······肃静······”
他话音未落,果见一条比拇指略粗,一尺来长,全身乌黑的毒蛇窜了过来,直向公堂上游去,叉舌乱摇。一众衙役见这条毒蛇身形短小,倒也不怎么害怕。
毒蛇却不袭击旁人,迅速向坐在公案上的朱思成游去。
朱思成眉头一皱,从箭筒中抽出一支令箭,掷下堂去,喝道:“打死这条毒蛇。”
县太爷有命,众衙役不敢怠慢,抄起杀威棒,一窝蜂地抢上前去扑杀毒蛇。那毒蛇甚是小巧灵便,十几根杀威棒硬是没碰到它的皮毛,一下子钻到案桌下面去了。
只见朱思成惊叫一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原来那毒蛇竟从他的裤管里钻了进去。朱思成双脚乱跳,想把毒蛇从裤管里抖出来。结果他不但没有把毒蛇从裤管里抖出来,毒蛇反而从他身上游去。朱思成更加慌了,双手在身上乱抓乱拍,惊惶不也。
那毒蛇在他身上东游西窜了一会儿,从他领口钻了出来。朱思成慌忙伸手去抓,正好将毒蛇抓了个正着。不料那毒蛇扭转身子,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朱思成大吃一惊,痛得哇哇大叫,急忙松手。
那毒蛇趁机急窜而出,一骨碌钻进了朱思成的口中。
朱思成大惊失色,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张着嘴巴啊啊啊地啊了几声,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滚倒在地。他的身子抽动了几下,就此不再动弹。
白玉莲、马氏兄弟以及众衙役、百姓,无不瞧得满脸惊骇,目瞪口呆。
冯义冷冷地道:“这厮作恶多端,报应不爽,用不着我动手了。”他顿了一下,向白玉莲和马氏兄弟道:“我们走吧。”
马氏兄弟意犹未尽,一个说道:“这县太爷就这样死了吗?”
一个道:“我看是诈死。”
一个道:“何以见得是诈死?”
一个道:“不信你去摸摸,看还有没有气出。”
马壮抬起脚来,果真便要闯进公堂上去,查一查朱思成还有没有气,是不是诈死。白玉莲怕两人闹出乱子,双目一瞪,眉凝秋霜。马氏兄弟打了个寒颤,只得作罢。
四人离开衙门,穿过清水县城,往北而去。
且说县衙中,县太爷生死不明,一众僚属都慌了手脚,但都不敢上前查看。衙中的文书师爷年长多智,他大着胆子去试了试朱思成的脉搏,尚在跳动。
县太爷朱思成并没有断气死去。
师爷的胆子更大了些,他把朱思成的上半身抬起,靠在自己的腿上,右手拇指按在朱思成鼻端下面的人中穴上。这是急救的手法,但凡晕死过去的,用这手法施救,大多能就醒转过来。但过了良久,县太爷却毫无醒转过来的迹象。
师爷灵机一动,叫道:“快去煎一碗姜汤来。”
几名衙役答应一声,忙手忙脚地跑到厨房煎姜汤,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端了上来。师爷捏住县太爷的下颌骨,朱思成的嘴巴微微张开,那衙役便将一碗姜汤灌进他的口中。
等姜汤流入县太爷的腹中后,师爷便把他的身子平放在地上。过了半响,朱思成还是昏迷不醒,生死难判。师爷摇头叹息,正要吩咐衙中准备丧葬后事,却见朱思成打了个响亮的大嗝,双眼猛然睁开,红光闪射,与平常迥然大异。
师爷和众衙役都吓了一跳。
朱思成站起身来,脸上表情甚为诡异,他眼光从师爷和众衙役身上掠过,恍若不识。他慢慢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抓起公案上的惊堂木震天价地一敲,喝道:“传云飞燕、无尘子、玄空大师。”
云飞燕、无尘子、玄空和尚是朱思成从江湖上招揽来的爪牙,四人肮瀣一气,狼狈为奸,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无耻勾当。云飞燕三人这会儿不在衙中,县太爷突然传召三人,众衙役不知道三人去了何处,都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师爷连使眼色,道:“快去粉妆楼,请三位爷速回。”
一名机灵的衙役答应一声,飞步赶到粉妆楼。
老鸨见衙役穿着公服,心里一惊,只道是办公事来着,急忙迎将上来,笑哈哈地道:“哎呦,官爷,今儿是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姑娘们,快过来招呼喽。”
她话音一落,几名妖妖娆娆,穿红戴绿,弄姿搔首的花姑娘立刻围了上来。
衙役眼中看到的是玉臂****,鼻中闻到的是水粉浓香,顿时眼中一阵迷糊,脑中一阵晕眩,忍不住在一名女子的臀上狠狠地摸了一把。那女子媚眼勾魂,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衙役只感到喉干舌燥,咕嘟吞了一口唾沫,心想若不是有要事在身,老子今日非玩个痛快不可。
他心头发烧,表面上却故作正经,装腔作势地道:“都走开了,老爷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一名姐儿娇声娇气地道:“哎呦,瞧你说的,到我们粉妆楼来,不寻欢作乐,却做什么?”众姐妹都笑了起来。
衙役喝道:“我是来做公事的。”他顿了一顿,虎着脸又道:“耽误了公事,县太爷怪罪下来,你们那个吃罪得起?”
众女一听,心中害怕,都不敢放肆了。
老鸨急忙陪笑道:“官爷有何公事要办?但有所命,老身全力相助。”
衙役道:“云飞燕公子、无尘子道长、玄空大师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老鸨连声道:“在在在,都在。”
衙役道:“县太爷派我来寻他们三位,快带我上去。”
老鸨又连声道:“是是是。”
老鸨在前引路,衙役一路跟在后面。上得花楼,来到一间装饰华丽的阁房跟前,里面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夹杂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荤话。
老鸨指着阁房道:“就是这间了。”
衙役心中骂道:“奶奶的,你们三人日日在这里花天酒地的风流快活,老子天天在衙门里当差跑腿,累得跟狗一样。这世道真******不公道。”他心中甚是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推门而入,脸上还得挂着笑容。
阁房里正是云飞燕、无尘子、玄空三人。那云飞燕作书生打扮,头戴方巾,身穿白布长袍,面目俊俏;那无尘子是个道人,自然作道士装束,头挽发髻,插一根鹿角钗,身穿太极八卦服;那玄空和尚油光滑亮的脑门上烧着六枚香疤,身披鹅黄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又长又大的檀香念珠。
一个书生、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坐在女人堆里喝花酒,打情骂俏,确实不伦不类。
衙役瞧在眼里,妒忌更甚,表面上却作揖含笑道:“三位爷,兴致高雅得很啊。”
玄空和尚粗声粗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衙役道:“三位爷兴致高的很,原不该来打扰的,但是小的却不得不来,不敢不来。”
无尘子不耐烦地道:“有屁就放。”
衙役本想讨个乖,不想却碰了一鼻子灰,好生没趣,他心中骂爹骂娘,脸面上但却半点也不敢表露出来。他心里明白,这三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稍有不慎,难保有命来得,没命回去。
无尘子叫他有屁就放,他只当没听见,笑哈哈地道:“老爷请三位爷回衙去,说有要事商量。”
无尘子道:“什么要事?”
衙役道:“老爷没说,小的不知。”
玄空怒道:“你不知道,却来叫人,回去问清楚了再来。”
衙役哪敢空身就此回去,迟疑道:“这······”
玄空喝道:“怎么?佛爷的话你敢不听吗?”
云飞燕插话道:“大师就不要为难他了。朱大人既说是有要事和我们商量,怎么会和他说呢。像他这种小脚色,谅他也没胆子问。”
玄空点头道:“你说得对。”
云飞燕虽然一句话给衙役解了围,但他的话衙役听在耳中,有如针刺。衙役心中不但没有半点感激他的意思,反而暗自咒骂。
云飞燕又道:“朱大人既然特意差人来叫我们三人,想必确实是有要紧的事,咋们还是先去瞧瞧吧。道长和大师意下如何?”
玄空道:“真是扫兴。既然云公子这么说,那就走吧。”
云飞燕望着无尘子道:“道长的意思呢?”
无尘子道:“走吧走吧。”
临走之际,玄空搂着一个粉头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佛爷下次还来找你,你莫要跑了。”
那女子娇声娇气地道:“小女子盼都盼不来呢,怎么会跑呢?”
玄空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接着又脱口甩出一句:“******,朱思成有什么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