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天刚擦黑,铸钢泡了壶茶坐在炕上翻报纸听广播,就听见院子里的狗叫起来。他走到院子里,问谁啊。没人答话。香华也到院子里来,靠在房门上说让他开门瞧瞧。他把门打开,一愣,见是总来镇上买纸的伙计,不知道抱着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让不让进来。就听那伙计开口说,是不是有个叫香华的丫头住这儿?铸钢有点蒙,问他,有什么事。他左右瞧了瞧,一把把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塞给铸钢。只低声说了句,小丘留下的东西,让我一定要交给住他家旁边的叫香华的姑娘,我仁至义尽了。说完扭头就走,铸钢低声叫了几次也没回头。
他一转身,香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眼睛直直的瞧着他怀里的东西。天已经很暗了,蛐蛐儿们的叫声一颤一颤的,叫的人心里发虚。屋里的光照到院子来,他瞧到他姐背光的脸让月亮映的惨白惨白的。他低下头瞧到手中一件已经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很干净,里面包着的好像是纸张。他瞧着那件衣服,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三年前我大哥临走他姐亲手做的衣裳,他还说过将来穿着这身衣裳回来娶她。
香华手抖着接过东西,里面窸窸窣窣的响着,她一言不发,过了很久,眼睛直直的说了句,那人说这是他留下的,他逃走了还是···死了?
铸钢没接话。走了吧,他想着,纵是不易,也应该是逃了。他再抬眼香华已经躲屋里去了。他站到他姐屋门口,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觉得不妥,就敲了敲门。半晌,他姐的屋门慢慢打开,吓了他一跳,香华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瞧着有点虚弱,眼睛黑漆漆的,也不知是眼里有泪还是怎么,闪着水光,灼灼的吓人。铸钢说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眼神,一直以来,在我眼中,香华是个沉静的姑娘,心里的苦与恨从不外露。见过她不顾姑娘范儿的哈哈大笑,却从未见过她哪怕是嫉妒别家姑娘半点。你事前似乎总也想不出,什么样的东西能激起一个那么善良的姑娘心里那样的恨。你总会忘了她心中也有恨。
铸钢颤声叫了一声姐,只听香华像被附体了一样的说,他死了。铸钢直接噎住,死了?
矿工死了,尸体总会叫亲人去领,剩下的东西也都会一起带回来。小丘父母似乎还并不知情。
铸钢终于忍不住哄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瞧到他姐漆黑的眼里终于滚下泪来。
“就是那样的一个夜晚,本来这个世界总会有人不断的离开,就像我的归来,都不过寻常。只是有那么多人,就行未曾活过。我们都是有过不甘的,却也只是默默的来了又去。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顽强的胜过生命本身。
原来我哥在布包里放了一封写给香华的信,说山里闹鬼的话是他传出去的。关于鬼神的事情大家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大哥想了很多办法,制造了很多诡异的事情,又没有虚张声势,只是说自己会画符咒驱邪。你们不理解我们这代人对信仰的执着,特别是富贵人家做过亏心事的,或者知道祖辈做过亏心事的,总是对鬼神之说心怀敬畏,大哥又没有多余的要求,就这样要来了纸笔,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大哥到底费了多大力其实可想而知,要瞒过那么多人的眼,说不清吃了多少苦。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不眠不休。三年的确很短,短到有太多想做的事都来不及做。可是他如此的竭尽全力,我不知他如何做到,即使他留下这封信,我依然不了解。”
老人眼里翻滚着泪水,声音略有哽咽,他颤抖着起身,我和李智想上前扶住他,老人轻轻摆摆手,让我们回去坐下。老人的性格和他的哥哥一样刚强,不接受自己不想接受的扶持,有种宁死不屈的决绝。只是他们走了不一样的道路。
老人用半生的时间在商场摸爬滚打,接触过很多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老板富商,他们拥有那么足够或者说多余的财富,权利,地位,可是他的大哥永远是他心中金字塔顶尖的那个人。因为他所追求和创造的是无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