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家门瞧到院子的时候,直接手一松跪到了地上。
院子里是满满的杂草,窗玻璃灰突突的,我的心就像被踩在脚底下碾着,我已经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自认在生意场上各种事情几乎都经历过,落得这样的结果,我不得不说是我活该。
我踏出一条路来,放下行李,环顾着曾经熟悉的家,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我转身去邻居家,想问问他们我离开后的日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模样四十多岁的男人,我知道他就是香华的弟弟铸钢。香华就是当年和我大哥青梅竹马的姑娘,那时我和她弟弟最玩得来。
我还未递过手中带来的补品,就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眼前的这个兄弟,可以说得上是老泪纵横。
铸钢用拳头捶着我,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把我迎进屋,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的样子。
他一边倒茶,一边想了很久,说:“你离开了这么久,发生了很多事。”
他瞧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接着望着大山的方向说:“你的父母,我已经代你把他们葬在了坟地。你的大哥,他十年前就死了。”他眼睛里闪着泪花,不忍瞧着我,“我姐也死了。”
老人说着突然停下来,他眼里的泪花也让我不忍直视。
三十年,中国可以突破一个腾飞的发展速度,每个国家的无数个角落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忍饥挨饿的人们都可以吃饱饭了,而那个饿着肚子干着粗活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无名画者就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不知为何的死去了,而幸存于这个世界的人们,还有多少像他那样即使经历着难以想象的挫折苦难依然内心幸福的执着着的人呢?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希望,只是我们瞧见的往往不是真正地希望。
但是它就在那儿。
老人继续说:“我当时感觉,他们的死亡似乎是一个可以触摸到的东西,像是踩在铺满炭火的钢板上,两手握着长满两寸长尖刺的木球,头顶着一个破烂的瓶子,里面盛满硫酸,沥沥啦啦的往下淌,就算你想咬紧牙关忍着,嘴里还有一排钢针顶在你的上牙膛和舌头上,只能硬挺。
我对铸钢说:“兄弟,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铸钢直了直身板,说我走了之后,我大哥从来就没有回来过。矿上的老板太狠了,手里抓着一帮矿工不放不说,还满镇的抓劳力。多亏他长得瘦小,才硬拖了几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收旷工了,也许也是因为收不到了。渐渐地,开始流传山里闹鬼的事儿。一开始,大家都只是闲谈的时候提起,说到解放前,鬼子进村的时候,被杀的尸首都抛尸山上,又说道自古以来有些人家不要的女婴也都被丢弃到山上,又什么情杀啊,抢劫啊,失踪啊,都开始议论纷纷。他回到家和他姐随口说说,香华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这种鬼神之事刚兴起一段时间,就有山上的监工到镇上买纸笔,大家也不敢多问,瞧着他铁青着一张脸,抓着卷起的一沓纸就走。铸钢回家一边干活一边和他姐提起这事儿,未听见她言语,转头瞧到她眯着眼睛笑着,又不知心思飞到哪去了。他问她在想什么,她摇摇头,又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可能是她想多了。
每次提起大山提起矿,香华就干活心不在焉一阵。自大哥走后,她没有从前爱说话。铸钢说知道她一直没有忘记大哥,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深。
铸钢眼里满是感动和痛心。日子也就这样很平淡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镇上买纸的伙计每隔一段时间来买纸,也还是谁问什么都不答。后来,有段时间没见那个伙计来买纸,大家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铸钢让他姐弄得,心里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但是回去后也没和香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