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老人开始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很不理解他,直到那件事情发生。我很小的时候,是大哥每天瞧着我,他一个男孩子,所以总被邻居家的小孩笑话。
他喜欢拿着树杈在地上画画,因为画得很好,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吃不饱哭闹的时候,他就拿画哄我。
后来慢慢长大了,他的画对饿着肚子的我来说就不管用了,渐渐地,我很不理解他,甚至瞧不起他,别人家的大哥都尽力帮家里多弄些粮食,可是他却只知道画画,爹娘总说他没用,邻居也开始家长里短。
他不理。活是没少干,只是你不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些什么,还是没事饿着肚子蹲在地上不停的画。没事不是磨这个,就是弄那个。
只有一个姑娘和他很合得来,她总和他一起研究瓶罐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因为姑娘待我很好,所以他们之间的秘密我也守着。
后来大山开矿,招矿工,大哥就去了。
那个时候也听说过,被招的矿工不知道几年才能回家一次,所以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起聊了很久。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画画,能当饭吃么?
他抬头瞧着满天的星星,眼睛很亮很亮。
他对我说,我很快乐,我没有因为饿肚子还要干活就感到苦闷,我爱那些线条,特别是当它们出自我之手,由我挥洒自如,还可以加上颜色,我感觉很神奇也很美好。有人喜欢拼命干活不饿肚子,所以他们去做了;有人喜欢走出小镇,不管山外是山,是镇子,是一马平川,还是坎坷曲折,所以他们去做了;我喜欢画画,所以我就去做,如果拼命干活能让我好好画画,走出镇子能让我好好画画,我也会去做,就是这样。我一直听着大家的埋怨,嘲笑,但是我不在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快乐,不要说什么我为什么不拼命让全家人都吃饱穿暖,难道吃饱了我们就满足了么,穿暖了我们就满足了么?不会的。吃饱了想要吃好的,穿暖了想要住洋房。我知道的,到时候我们就会那样。
接着他转过头瞧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要去知道。
我只知道我当时呆傻在那里,瞧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感觉心里有一种感动和···震撼,我终于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了解他了,也终于理解一点了。但是那个时候还是太小,也最终没有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大哥走了几个月,才从山里传出来矿工的日子过得很苦。
我也快到了可以当矿工的年纪,开矿的老板势力很大,被抓进去就是当苦力,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出头之日。
所以爹娘想尽办法把我送出镇子。
我在外面住了三十年,和家里只有书信往来。
三十年,我没踏进镇子一步。
我的经历,不知道怎么说,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盘缠,出过苦力,受过骗,挨过欺负,都算是小事。重要的是,没有一个真正相信的人或···事物。
我一生中最最艰难的日子,总是想起大哥最后和我说的话,你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要去知道。
虽然我在这方面的悟性终究不及他,但还是他的话让我坚持下来,保持清醒。
经过千辛万苦做生意到慢慢做大,风生水起,结婚生子。
心思还是在生意上,瞧着身边一起做生意的朋友都一脸得意,没有人顾家,以为能够就这样笑到最后。
可是后来,有一次妻子带儿子去海南旅行,我惦记着生意没去,他们坐的车出了事故,都死了···
我就一下子垮了,我原来并不是那么在意生意,我一直以为是因为生意让我能有一个安稳的家,所以一直放不下。可想想才觉得,和妻儿一起死了,都觉得很幸福。
我突然想起大哥。那是我离开家的第二十八年,和家里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我一直不敢回去,怕面对爹娘已逝的结局,那样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愚蠢的欺骗自己。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我在报纸上瞧到川藏的矿瓦解了,矿工们被放出来重获自由,一想到大哥,我就有了回家的勇气。
时隔三十年,我踏上了家乡的土地。外面的世界飞速运转,变化万千,可川藏还是那么纯朴,它没有什么风景区,却依旧见证着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