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鑫瞧到老人之后虽然还是没有明白眼前的情况,但是心里却不在慌张。
端着茶杯的老伯在瞧到南鑫之后愣了愣。
“你们在做什么,放了她。”老人平静又威严地说。
“可是她…”“假弟弟”还没等说完就被茶杯老伯打断。
“放了她。”老伯在椅子上坐下。
南鑫被松绑,但是她一点想要马上离开的想法都没有,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你们都出去吧。”茶杯老伯说。
其他人互相瞧了瞧没有说话就都出去了。
门被关上。
“我们又见面了。”南鑫微笑。终于。我什么都不想顾忌了。
老伯露出微妙的微笑,点了一下头。
“曾经您听到小丘前辈的名字之后理都不想再理我,如今为什么又被卷进到这件事情里来?”南鑫问。
“这个就要问你了。”老伯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一定要刨根问底呢?甚至不惜把你的丈夫拉进来,你知道这样也会让你的家人身处险境吗?”
“我知道。”南鑫低下了头,“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任性,我本来应该忘记这些年轻时候的追求,在家里好好照顾丈夫和女儿,安安稳稳的生活,瞧着孩子长大。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
老伯没有说话,他在等南鑫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逃不了的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应该别无所求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如果我这样一直遗憾下去生活,我该怎么面对我的女儿,我该怎么告诉她人生。”
“那么,你现在这样的做法是在告诉她什么样的人生?”老伯问,“很有也许,你为了没有遗憾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把所有的遗憾都留在了你女儿的人生里。她需要承担这一切,你所留下的。”
南鑫瞧着老人,她不太明白。
“那是她的人生,我无法掌控。”南鑫说,“您呢,您活在自己大哥的遗憾里感觉怎么样?您为了不遗憾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把这一切遗憾留给了我。我们应该从何说起呢?”
应该从何说起呢?
当南鑫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在绘画上展现了一定的天赋,在她的画笔下活灵活现的天水花鸟,给她和家人带来了很多的满足。
那个时候她以为这些就足够了。有家人,一起生活。
后来,骄傲的女孩长大了,有一天爸爸把她叫到房里。
“爸爸觉得你应该多出去瞧瞧。”
“我一直在瞧呀。”南鑫说。这样一本正经的爸爸真讨厌,但是她还是装作一副很乖的样子。
“还不够,我一直想着怎么和你说这样的话,但是你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原地踏步了吗?”
一瞬间南鑫心里被什么东西击落了一块,沉了下去。
她哑口无言。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你要多出去瞧瞧。”爸爸只是这样说。
“这是去海南的车票,你去呆两个星期,你的人生会不一样。”爸爸递给她一张车票。
“我才不去。”南鑫赌气转过身就走出房间。
我原地踏步了吗?怎么也许。
虽然一直在否定着,但还是找不到能站得住脚的论据证明自己完全驾驭得了自己和自己的才华成长的幅度。
她急急忙忙的想要证明自己,但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动笔作画。
爸爸已经不在家很长时间了。
她一直赌气没有问爸爸的去向。后来。
那天,她听到敲门的声音,没有理会。
但是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向屋外走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到外屋,瞧到妈妈蹲在地上。
“妈?”她没敢走过去。
妈妈蹲在地上没有动。
她又叫了一声。
妈妈站了起来,很缓慢,接着回过头来瞧着她,一张憔悴的脸。
在南鑫的印象里,妈妈一直是个永远容光焕发的女人,她也应该是这样,有一个好丈夫和优秀的女儿,家境殷实的娘家,她没有理由憔悴。
南鑫说不出话。
“刚警局的人叫我们过去认尸体。”
“什么尸体?谁的尸体?”南鑫完全无法理解。
“你爸。”南妈说完,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就出了家门。
南鑫没有动,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尸体?爸爸的尸体?
对她来讲根本没有这个也许,就像她觉得自己不也许止步不前一样,是完全不存在的概念。
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着。
接着,愣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你应该出去瞧瞧。
她站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站起来,但是她已经向门外走去。
去警局的路上,妈妈迎面抱着一顿东西表情恍惚的走来。
南妈瞧着她,但是她直直的走了过去。
南妈叫她,她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她突然回过头。
“爸在哪儿?”
南妈那麻木的表情在僵硬了两秒之后突然崩塌,泪水决堤。
南鑫转回头继续向警局走。
为什么叫我出来瞧瞧?我什么都瞧不到啊,我什么都瞧不到。
她一路走到警局,在与警察一段时间你是谁和我是谁的混乱之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爸爸的尸体。
一路走回家之后她都不相信发生的一切。
“都是因为你。”南鑫一进门,听到自己的母亲低着头瞧着手里的照片说。
南鑫愣了愣,或者说一直也没有缓过神来。
南妈抬起头,怨恨的瞧着她。
“都是因为你。”那眼里没有泪水。只有愤怒和恨。已经不需要泪水了。
南妈起身回自己房间,现在只是她一个人的房间了。像是瞧都不想再瞧南鑫一眼。
南鑫走到桌前瞧着眼前的一堆照片。
大海,帆船,欢笑的人们,孤独的背影…
你要出去瞧瞧。
南鑫视线模糊。
她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父亲和她说的话。一句一句,那么温柔又凛冽。
在那张大海的照片后面,她瞧到一句话:
“它已经在这里很多很多年了。”
接着她瞧到了更多,在各个照片的背后。在镜头之后父亲所思。
“这条上山的路,很多人走过。曾经有鱼群游过这里。但是已不是这里。”
“有的人开心的合照,有的人哭。”
“老人讲故事的时候,孩子们很乖的听着。接着老人死了,三天之后被发现。”
“一个渔民说,冬天的时候,会有成群的鱼被冻结在冰里,保持着队形,鱼多傻。我完全无法想象那个过程。”
…
南鑫瞧到了一张车票,一张有折痕的信纸,上面寥寥几句。
“你笔下的一朵花只是简单地一朵花吗?盛放之前或期间一场暴雨就会被摧毁的生命却能有缘与你相遇,抬眼瞧到的浮行千万里路过的云彩,你正好降生慢慢长大所瞧到的这个世界。要珍惜这缘分。在每一次握笔笔尖触纸时的那一刻,你和这个世界美好的相遇。”
南鑫哭趴在桌子上,她小心翼翼的擦着眼泪,不想模糊了纸上的字迹。
南鑫把这些东西都带回自己的屋子。
瞧着,哭,发呆。累到睡着。
夜里,喘不过气。
她睁开红肿的眼睛,瞧到妈妈正站在床边瞧着自己。
直直的,没有任何表情的。
“妈?”她叫了一声,声音沙哑的厉害。
南妈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南鑫知道会是这样,哪怕知道会有发生这种事情的也许,她都会是另一种反应而不是傻傻的,以为这个世界还爱着自己。
南妈在表情变化的同时向南鑫扑了过去,所以在南鑫反应过来能够瞧清在迅速的变化之中没能瞧清的妈妈的脸的时候,她才真正顿悟了那些从没想过的也许性。
我已经很久都止步不前了吧,爸爸是真么死了吧,妈妈现在是真的要杀死我了。
是真的…就要…杀死我…了。
慌乱之中,也说不清除了慌乱之外还有什么,绝望?是绝望吗?那从来都与我无关的东西,是它吗?
她摸到床头的一只画笔向着南妈的后背刺去。
当她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妈妈并不是真的想杀死自己,所以她才能够把画笔插的那样深。
在不经意的时候,生命和幸福都那么脆弱。
那真实的声音和触感让南鑫有了一丝清醒。
这个世界上任性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她的妈妈也会这样任性,因为她有资格这样,她有好丈夫好女儿好娘家,从来都是无休止的任性耍脾气接着被原谅,而这一切都被她一手宠大的女儿的任性,毁掉了。
南鑫想起妈妈去认领尸体之前的表情,她和自己一样认为那是不也许的事情吧,所以当那一切被确定无误的时候,才会满盘皆输再也不得翻身吧。
生活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个世界存在这种也许。
接着它证明了自己。
南鑫把妈妈送到医院,其实在半路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南妈不知道是无法说话还是不知要说什么,路上突然握了握她的手,掉了几滴眼泪。
死了。
“你妈妈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医生拿着本子追问。
“重要吗?”南鑫回答。
“回答我的问题。”医生严厉地说。
她犹豫了一下。
太累了,我太累了。
“她要杀了我。”
医生盯着她瞧了很久。
“一会儿警察会来找你,别乱跑。”
南鑫没有反应。
最终定位为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