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羡慕不已,直到见不着师父的神影,才收回视线入了静思阁,只是阁中的经文,哪一本她不能倒背如流,她抄写的经文,都铺得下整个天山了,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她抄写经文,呆在阁中实在无聊,她便偷偷跑了出去,一会儿给白莲花浇水,一会儿给师父种植的忘忧草施肥,一会儿弹琴给花花草草听,一会儿飞上屋顶作画,画中人一袭白袍,如流霜飞云,只是轮廓,却无从勾勒。
折腾了大半日都不知所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抬头之间忽见一朵桃花飘进了湖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心中一动,凝聚心神,挥出白袖,挽起湖中之水,弹开天际,打在结界上,被一股强大力量弹了回来,紫珠粲然一笑,捻起半空的飞花,化为十珠,抛向半空,只听砰地巨响,桃花飞碎,雪苑上空的结界褪去了。
结界已破,她自由了,既然师父去了天界,那她就去人间走走好了,竹翁曾说过,人间烟火繁华,值得走一遭。
将一朵白莲花变成自己模样,随手摘下几片雪,施法幻成几只白蝶,卷起一阵仙风避开天山的守门弟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天山。
人间真美,如画一般,有跌宕起落的青山,飞流直下的绿水......尤其是眼前的月下竹林,柔美如澜,紫珠跳下云端飘然落定在竹海之上,颊边的竹林风瑟瑟,飘来幽香,碧翠的叶尖挂着露珠,粒粒饱满,在月光中发着光。
几日前采了不少百花蜜,恰好就缺了药引凝雪露珠。
二话不说,飞身攀于竹上,约摸盏茶工夫,就采好了几瓶露珠。
再次飞上竹梢,以手为炉,化气为焰,白焰灼烈,光华摇曳,以冰雪荡涤百花蜜汁,佐以凝雪露珠,用白焰三分文火小心慢煨,待花气褪尽,雪香扑鼻,指点轻溶,落瓶中为珠,便炼成了甘枝蜜露。
她伸个懒腰索性就此躺在竹梢上面,只是眸子刚合上,竹林里就传来了一片厮杀声,而空气中,还飘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紫珠拨开竹尾,见林下有一袭黑袍之人,迎风立着,对面是清一色持刀黑影,他们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双猩红嗜血的眸子,足足百条不止。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黑袍的男子语声高冷绝厉,让紫珠都寒了一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君煌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黑衣人道。
那叫君煌炎的男子冷冷一笑道:“想让我死的多不计数,那轮得到你们?”
黑衣人蠢蠢欲动,但摄于他浑身的逼人气势,迟迟不敢上前围杀。
男子收了笑,又道:“想不到我的存在令她如此不安,罢了,今日是我筹谋不果,中了奸计,他日,我必还之。”
这么多刺客,把他灭成渣绰绰有余,他以为他还能活着走出去?紫珠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殊不知,从地面飞来的银链卷起她的腰拖向了地面。
紫珠一个飞身,斩断银链,轻飘飘地落下了地面,本想开口大骂,却听那男子道:“想杀我可以,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来。”说完,坐在一旁,甚是悠闲地拔掉插在心上的一支短箭。
我去,这人自己死路一条,嫌路上孤独,想要带着她?
听他一说,黑衣刺客都看了过来,只不过,他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见一袭白衣少女落仙雾霏霏之中,滚滚红尘,竟化为她眸中的烟沙,只知道,美人再美,不过倾人城,不过倾人国,不过倾人心,而她,却像雾上开出的一朵花。
一头青丝如花吐蕊,飘在白衣边,流淌着绝世的芳华。
紫珠被盯得极不自在,白了黑袍之人一眼,咬牙切齿地骂道:“害人精!”
“你,你,你是仙还是鬼?”黑衣人中不知谁多了句嘴。
紫珠浅浅一笑道:“你觉得我像什么那我就是什么喽?”话落,手中已多出一尾琉璃琴,玉指揉弦,琴声潇潇。弹的依然是梦中之曲,只不过这曲子由她弹,就不同寻常了些。
空气中飘来了香气,像雪的味道,又像莲的气息,黑衣刺客听着听着,双眼渐迷离,手中的刀剑不受控制地扔下,脑中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来此目的,只有过往旧事,浮上心头,有人哀嚎大哭,有人呜咽低泣。
紫珠看到了他们的过去,忽而有些同情起他们来了,没想到从小把他们抓来,用蛊毒将他们控制的人竟然是一个女人,可惜的是,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于是使出了天山秘术,化为幻影,喂他们服下了灵草丹和透骨丹。
微微抬袖,送去一丝寒意,黑衣刺客犹如大梦初醒。
紫珠伫立风中,如画中仙,她故作高深地道:“蛊毒已解,你们今后不再被任何人控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愿者,我放他走,不愿者,我可以送他去见佛祖?”
黑衣刺客面面相觑,身前之人,既然能控制他人意识,刚刚,要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即便他们一百人联手,也不可能动她一根寒毛,更别说踏过她的尸体去杀君煌炎。
紫珠见他们一动不动,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滚,真想让我把你们杀个精光。”
话音一落,百条黑影如来时那般无声逃去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见黑衣刺客散去,紫珠才松了一口大气,若要动起武来,那才伤脑筋,不过,账还是要清算的,回过头,黑袍之人站在对面,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他身材颀长,似裁过一般,风中立着,黑袍鼓舞,青丝似墨,纷飞刹那便入了画,与他短短的一尺之距,竟莫名拉开了天边之遥,他戴着银狐面具,面具下藏何种风姿无从猜测,只是那双眼睛,如水如霜,像花像雾,浅得简单,深得难测,矛盾至极。
咦?紫珠微微蹙眉,只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想到他之前的卑劣手段,好感顿消,于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敢拿我丢出去抵死,你豹子胆啊?”
君煌炎仿若未闻,伏魔曲,他明明就只弹了一次,寒冬腊月,百花凋残,此曲一出,催生天下百花,从此名震四国,但,除了他,听过此曲之人,是不可能会活着的。
眼前却冒出了一个可能。
敢情她说的话都对空气说了,紫珠甩出白袖,舞动如练,如蛇一般朝他颈部缠去。
君煌炎动也未动,任白袖缠住,寒目如刀,“你怎么会弹这支曲子?”
这声音,实在不怎么动听啊,他不还手,威胁也没什么意思,无奈收回白袖,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我怎么会弹?难道说你也听过这支曲子?”
“如此神曲,现世恐已绝迹。岂是人人都能听闻的。”君煌炎眸中闪过一丝嘲弄。
如果没有那道琴声,她会困死在寒雾里,所以,他是救了她一命,用他的琴,虽然,他的琴,并不是为她,但她就是忘不掉,甚至一碰到琴,就会弹起这支曲,眼前之人说是神曲,倒与英雄所见略同。哦,不对,眼前之人,顶多算个小人,算什么英雄?
“不凡告诉你,我曾在梦里听过一次,只不过,他的琴声音色超然,韵律非凡,与红尘决裂,非我之技所能及......”话未说完,却听见竹林深处又飘来几袭人影。都隐了气息,轻功貌似还不错。
“有人来了。”
“用你说!”
“那你还不躲?”
“不躲!”
紫珠听罢,小脸一沉,扔给他一粒雪莲丸,“丹药赏你了,记住,我救了你,你这条命可不许随便栽在别人手上,否则,你懂的!”白影轻幻,失了踪迹。
不知为何,那人儿消失后,竟连她的模样也跟着消失了,唯一记住的不过是一抹白。
她听过他的琴,何时?
她见过他的人,何地?
音色超然,韵律非凡,与红尘决裂么?竟然会说出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话。
君煌炎缓缓地摘下了银狐面具,露出了一张如诗如画的玉颜,仿佛天地间弹出的一道美景,竹林瞬间失了色。
几道人影飘落地面,跪在他身前,几人无比战栗地道:“公子,属下来迟,望公子恕罪。”
“陌风,三日之后,我要潇心楼从我眼前彻底消失!”他眸中升起的肃杀,足以把跪地的隐卫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