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躺在一片花丛间,脑海中空空如也,恍如梦了一场,唯独梦中人,留下了一点点凌乱的碎片,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拼不全他。
自那以后,竹翁就像凭空消失了,再也没见过他。
不久师父驾临了圣莲雪苑,他封下结界,要她闭关修炼,除非有朝一日能解开封印,否则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从花农爬到首席弟子的位置,那是一步一个脚印坑走过来的,她定要吃最苦的苦,修最仙的仙。
但未料到师父扔给自己一个藏书阁的古书,她看着都晕菜了,要不是养成了过目不忘、无师自通的本领,她岂不是要死在书堆了。
后来教的便是天文地理,奇经异术,八卦阵法,医术毒术......除了仙法道术。
那些竹翁以前教过,但不想被师父骂,她只好硬着头皮当第一次学。
她一直都等着师父教自己仙法道术,可师父,除了让她静思,就是让她打坐,不然,就是抄写经文,诵经念佛,这是要逼着她做和尚么?
去年春,她在流水殿外种了一株桃花树。
今年春,那株桃花树花开如锦,随风纷扬,落地,依然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如今树下,白袍仙人迎风而立,他衣诀飘舞,神异无双,所在之处一片云雾霏霏,花雪逍遥,仙骨飘渺轻忽,颇有几分乘风归去之意,然他仿佛陷入了沉思,连落花沾在他的肩头许久都浑然不知。
紫珠端来了一碗凝露羹,轻轻地放在青花石桌上,那凝露羹可花了大半日功夫,凝露羹丝雾缭缭,白翠盈润,漂浮着几片红粉嫣然的桃花瓣,宛如舞在瑶池之中的仙子一般。卖相极好,想必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师......”她刚要开口唤师父,不料,树上桃花落絮盘旋,一片仙雾迷离,隐隐约约之中,好像幻出了一个美好无双的女子。
紫珠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闭上眸子一会儿,再次睁开,那女子一袭粉衣如霞,香气幽然,红颊似花瓣做出来的一般,双眸透亮深邃,正朝紫珠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
紫珠身影一闪,变成一朵莲花,混在了花丛里,双眼却舍不得离开师父,却见那女子跪在师父跟前,唇动了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这么远,太亏了,反正都偷听了,不如再靠近一点,要是个女妖怪,她好歹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护住师父呀,于是变成了一只白蝶,扑闪扑闪着白色的小翅膀,小心翼翼地飞向了桃花树。呃,飘过师父的眉眼时,她几乎忘了飞,身子不停地往下坠,等到回过神来,什么都来不及了,要摔地了?
幸好落进了一只玉手里,他语若飘雪,静美安然,“小紫,当心些!”
紫珠只差没一口气背过去,师父果然是神眼力,变成一只虫子他都能一眼识破,展翅飞离天仙子的掌心,落在地上,变了回来,一张小脸尴尬得绯红,瞄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跑过去拖住天仙子的白袖子,摇晃着问:“师父师父,她是妖(精)还是仙?”
对面的女子扑哧一笑,粉絮缠绕,美艳无比。
卖弄个啥,她也可以弹指一挥间变出无数朵花来好么?紫珠脸黑了黑,“你笑什么?”
女子敛了笑意,语声盈盈,“神尊所言不虚,你如今果真转了性子了。”曾经,她是最见不得别的花比她美的,虽然,没有一朵花能比得上她。
“那是转得好还是不转好呢?”她追问。
“以往,你同我说话,不过三句。”那女子似带着些许忌惮地说道。
咦?想不到自己以前这么威风,现也如此,她不喜欢眼前的女子,即便,她是仙子,但,那又如何?
“既然你这么懂我的规矩,那自然明白,三句之后我是不会对你客气的。”紫珠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女子脸白了一下,忽而苦笑,头低了下去,不胜娇弱,“桃花明白你的意思。”
装!哼,紫珠白她一眼,扬起下巴,不去看她。
女子移步天仙子跟前,微微福身,“神尊大人,天帝特命我来此迎你,是桃花无能,未能说服神尊大人赴瑶池仙宴,桃花这就去天帝跟前领罚便是。”说完,望了紫珠一眼,留下一声叹,身影轻幻,正欲离去,天仙子却喝住了她。
神尊大人?她竟不知道师父何时做了别人的神尊,明明,他从未踏出过仙族。
桃花仙子定住了身影,眸底一喜。
“我随你去!”天仙子道。
“师父,你要去天上啊?徒儿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们现在就可以启程!”紫珠指了指天,她还从未去过瑶池仙界,不知道天上长什么样子?反正跟着师父去见见世面就对了。
天仙子看她一眼,漠然道:“为师一人去,你留下。”
“什么?师父,你有妖怪歧视症是不是?”紫珠一生气忍不住埋怨起来。
桃花仙子眉心一蹙,一改娇弱神色,缓步走来,很不客气地朝紫珠甩了她一个耳光,她气势咄咄:“神尊大人面前,不许放肆!”
第二个耳光正要扇去,天仙子抛出一朵雪花打在了桃花的手上,貌似一个云淡风轻的动作,竟也活生生碎了桃花仙子的手骨,随后,微冷的声音响起,“桃花,今日起,百花宫你不必待了。”
桃花仙子粉颊如失了色的花瓣,她扑通跪在地上,泪水涟涟,“桃花知错,是桃花一时鲁莽伤了小莲,求神尊大人不要将桃花赶下天宫,桃花今后必定潜心修行克骄克燥。”
她修了多少年,才入了百花宫,以为离神尊大人更近了,却是更远了。
他最宠爱那朵小白莲花,许她世间最好的,哪怕她变成了一株魔花,他依然不离不弃的。
他可是天宫最传奇的神,一见天颜,一生尽毁,一世沉沦。为什么要栽在一朵魔骨花上?不值得呀!
虽然很讨厌桃花仙子,但是她不过是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师父却将她的手骨都给毁了,不知道百花宫是何等贵地,心头却依稀明了,百花宫是世间之花的容身之处,出了宫,那便是妖,终生难归仙位。
那是一朵花的悲哀,已经不是听见一个两个叫自己小莲了,或许自己的前世,不是九尾狐妖,而是花仙,会不会也是这般触怒了花神,赶下了天宫,沦落到如今这副模样。
而且,最不想看到师父生气的样子。
“师父,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徒儿什么都听你的,等你去了天宫,我就去静思阁面壁思过,抄写经文十万遍。”
眼前现出一张美人脸,青涩不染,笑靥如花。
像极了故人,天仙子淡漠的寒眉微微一动,可惜,不过是花开一瞬。
“如你所言,为师便安心了。”天仙子移开了视线,神色清冷。
这天上人间,能博师父一笑的人肯定是绝种了。
紫珠默默地心想,不免失落地摇头,从怀中掏出一粒灵丹放在桃花仙子手中,“我师父练的丹药,包治百病。”
桃花仙子低着头,不知是何种表情,她缓缓将丹药送入口中,那丹药入口即化,碎掉了手骨竟片刻恢复如初。
紫珠跪在地上,磕了磕头,“师父,桃花仙子之错,缘起于我,师父碎了她的手骨,我治好她,以后我与她就两清了,徒儿曾听说被赶下天宫的花仙子,下场都会很悲惨。望师父收回成命!”
天仙子默了一默,看向一旁的桃花仙子道,“桃花,既然小紫不予追究,那今日我便饶了你,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多谢神尊大人!”桃花仙子面上感激涕零,心中对紫珠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恨意。
天仙子嘱托紫珠几句,唤来浮云,踩在上面,与桃花仙子同去了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