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消失以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我稍稍和河道拉开的距离,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在河岸上。
水流比较急,哗哗的流水声几乎可以掩盖隧道中的任何声音。
头灯在刚才变亮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处于比较暗的状态,我现在很担心它会在某个瞬间熄灭,再也无法点亮。
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那些从顶端垂下来的细长石钟乳都投下了淡淡的影子,这些影子和环境的黑暗融为一体,我隐隐有种感觉,刚才出现在河道里的东西现在已上了岸,它的身子和黑暗的环境融成一体,正悄悄地窥视着我们。
刘尚昂悄悄拉了我一下,我停下脚步,小心地回头,就见他端起了枪,枪口指向了离我们很近的一棵钟乳石。
那棵钟乳石像棵硕大的树桩一样矗在地上,它投出的巨大阴影足以供三四个成年人潜藏其中。
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我也不知道这股味道的源头在那里,只觉得它好像就是浮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地刺激着我的鼻子和大脑,与这股味道一起出现的还有淡淡的尸气,尸气的源头就藏在钟乳石的阴影里。
我提着青钢剑小心翼翼地靠近,梁厚载跟在我身后,人走在我左侧的刘尚昂则端着狙击枪,枪口正对着阴影。
滋滋啦啦——
头灯上突然传来一阵不稳定的电流声,我心里顿时一哆嗦,而在这之后,灯光先是猛地忽闪一下,接着就变得很亮。
这道光驱散了那片巨大的阴影。
出乎我的想象,在阴影刚才覆盖的地方只有一滩反着柔亮光泽的粘液,尸气就是从这滩液体上散发出来的。
灯光在稳定了不到一分钟以后,又开始一下一下地闪烁起来。
梁厚载在我身后轻声说了句:“虚惊一场。”
不对,绝对不是虚惊一场,刚才在石钟乳附近肯定藏着什么东西,地上的粘液就是它留下的。
我转头看了眼梁厚载,在不断闪动的灯光中,他的眼眶和下巴一会被照亮,一会又投下很重的阴影,但即便是灯光最亮的时候,我也读不懂他此刻挂在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副看似很沮丧的表情,可又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我从来没见梁厚载脸上出现过类似的表情,心想是不是因为光线变化太快看错了。
这时候刘尚昂也问梁厚载:“载哥,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劲呢。”
听到刘尚昂的话,梁厚载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一样,他先是猛地颤了一下肩膀,过了一会才回应刘尚昂:“我现在胃有点疼,脑壳也麻嗖嗖的。”
我立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额温算不上烫手,但比正常温度要高一些。
“发烧了。”我对刘尚昂说。
刘尚昂快速从背包的侧兜里拿出了一个已被摔破口的药瓶,将它递给梁厚载:“吃两片,能暂时缓解一下症状。”
以梁厚载现在的状态,本该好好休息的,可这地方不但阴湿无比,暗处还潜藏着不知名的危险,我们确实无法在原地停留太久,在梁厚载吃了药之后,我又招呼着他们继续前进了。
头灯一直在持续地闪烁,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不管颤栗的光源似乎也为周围的环境平添了几分不确定性。
悉悉索索——
走了没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细响声,那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用很轻的脚步快速行进,期间还有水洼中的水被少量溅出来的声音。
连我都听到了这阵声响,可刘尚昂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心里觉得有些怪,但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着。
跟在我们后面的东西似乎也感觉自己刚才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很快它就刻意放轻了脚步,在跟进的同时,它似乎还刻意避开了遍布地面的那些水洼。
大概又走了十来步,后方的悉索声突然变得急促了一些,刘尚昂立即回身,对着身后的黑暗就是一枪。
嘡!
枪声过后,空气中出现了一股血腥味,潮气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味道的传播,使它闻起来不是特别刺鼻。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灯光快速闪了几下,也不知道灯头里的电路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一次光线闪烁的幅度很大,暗的时候更暗,亮的时候更亮。
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硕大的影子出现在了光线的照耀范围内,它似乎愣了一下神,接着就朝河道那边跑。
刘尚昂立刻移动枪口,连开两枪。
他最后一次扣下扳机的时候,光线变得很亮,我就看到一个身体类似于老鼠的东西钻进了河道,激荡起大量水花。
刘尚昂一个箭步冲到河道旁边,对着奔流的河水又开了几枪,我走过去拉住了刘尚昂的胳膊:“别浪费子弹,它已经消失了。”
如今尸气已经消失了,那东西要么是距离我们非常远,要么就是钻入了河底的淤泥里。
刘尚昂:“头三枪都打中它了。可子弹竟然没穿透它的身子,嵌到肉里以后也没炸。”
我问刘尚昂:“你用的穿甲弹?”
刘尚昂:“嗯,穿甲弹。”
过了一会,刘尚昂又说:“那东西看样子应该是只水猫,当初我和老包在四川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这玩意儿,但没见过体积这么大的。”
水猫,是四川人对于江獭的土称。这东西现在不常见了,但《行尸考录》上说,它们在清朝的时候很常见。这种东西水性非常好,而且手掌灵活,《行尸考录》上说它们通常对人类没有什么敌意。
有人说水猫和黄皮子是远亲,外形也和黄皮子相近,但比黄皮子还要邪性,这东西习惯昼伏夜出,会在河道中建筑河堤,云南和四川一带都有不少关于水猫的传说,有些地方说它们是溺死在河里的怨灵投不了胎,附身在鼬身上变成的,白天他们不出来,到了晚上,却逃离河滩,专门跑到墓地里叼死人骨头,有时候在它们建成的河堤上还能找到人类的肋骨和头骨。
不过也有人说它们是河神的温奴,只有那些受到河神眷顾的地方才能发现它们,说是只要有水猫出现地方,一般就不会有洪涝。
我对水猫这东西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哪一种传言是真的。但我知道,正常的水猫体型很小,站立起来也就是能到一个成年人的腰部,可刚才那东西至少有三米长。
我问刘尚昂:“你看清楚了吗?”
刘尚昂:“从外形上看绝对是水猫,只不过那体型真的是……”
他正说着话,河道中传来了一股异样的声响,之前传到我们耳中的一直是单调的流水声,可这时候,河道里传出一阵很长的闷响:“嘭——”,好像有什么东西朝着水面浮上来了。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朝着河道里观望,在闪烁的灯光照耀下,就见一个硕大的气泡浮了上来,它来到水面的时候,还在水面上蓬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浪。
在此之后,又有一股股的气泡浮上来,它们盘旋着来到的水面上,每一个气泡冲破水面都会带起一点浪花,随着气泡越来越多,水的流向竟也受到了影响,很快就有一股股涡流浮现在了水面上,这些涡流的流速非常高,我们站在河道上,只能听到漱漱的水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且那些涡流好像有着很强的吸力,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腥臭味也快速消失,它们就像是在一瞬全都被那些涡流给抽走了。
刘尚昂朝我投过来一道担忧的目光,他的嘴唇在动,我知道他在说话,但水流声太响,我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刘尚昂加大了音量,冲着我喊:“它要遮住自己的声音和味道!”
我点了点头,将青钢剑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转头看了看梁厚载。
从刚才开始厚载就一直沉默着,这不像他的风格,在过去,遇到我们从未应对过的情况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分析问题的人。
当我将视线转移到厚载脸上的时候,他脸上都是那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诡异表情,我盯着他,他那双眼睛也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照耀下直视着我。
不对劲,厚载今天绝对有问题!
我拍一下他的肩膀,梁厚载又是肩头一颤,片刻之后才问我:“怎么了?”
我担心他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心智,就好心提醒他:“稳住心神。”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触及到了他那根神经,他竟然狠狠瞪了我一眼,但随后又给了我一个十分歉疚的眼神,转身朝着河道下游走了。
刘尚昂在我旁边喊:“载哥今天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出现的那东西随时都会有动作,注意警戒。”
刘尚昂说话的时候必须扯开嗓门大喊我才能听清楚,我说话的时候只是用了平时的音量,刘尚昂就能听到我说的话,就见他撇了撇嘴,随后朝我点点头。
梁厚载已经离我和刘尚昂有一段距离了,我们两个赶紧追上他,我本想让梁厚载到我身后去,就伸手拉了他一把,可手掌刚碰到他的胳膊,就感觉虎口一阵生疼,就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
那不是静电,而是很强的短促电流,我的整只小臂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麻木了。
下一个瞬间,梁厚载真的像充了电一样,他猛甩一下胳膊,我就感觉从手掌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人都险些失去重心,立即伸手撑住石壁,强行稳住了身形,而梁厚载挣开我的手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这时候头灯的灯光正处于最暗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出了光线照亮的范围,这样的速度简直比仙儿还快。
不只是速度,刚才梁厚载释放出的巨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力量极限。
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允许我去多想,趁着梁厚载的脚步声还没有离我们太远,我和刘尚昂赶紧追了上去。
由于河道里的噪音太重,梁厚载和我们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我就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了。
头灯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我只能看到身周一米左右的光景,刘尚昂在我身边紧紧跟着,除了粗糙的地面和偶尔出现的石钟乳,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了。